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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越来越稠密,顾越跌撞在街坊巷里,正着急,偏偏又撞着花娘子。娘子笑道:“郎君若再买上我家三两红烛,自有线索。”顾越立即掏出荷包,也管不得蜡做的烛最是贵重之物,接道:“人和我一般高,走路会跳,还抱着琵琶,呃,不是傻子……”花娘子道:“嗨呀,见过见过,你去水市找他,保准在。”
顾越顺着花娘子指引的方向去,一边拔长耳朵寻觅琵琶曲,一边张望桥下的船阵。他走过河堤,鞋底飞落的泥石在河面圈点出涟漪,晃动着过往旅客的倒影。
“八丈,六飞步!”“四丈,八飞步!”“双漂,六丈,八飞步!”“好!”桥边的青柳台聚集着一大片在观看赛漂瓦的人群。顾越听到琵琶的伴奏,一头扎进赛场中央:“阿苏!”喊完话,他才发觉抱着“夺时”琵琶的是位婆子。
“十八。”晚云渐收,苏安站在堤石,头发以竹簪束起,墨绿的长袖随风轻扬,一只白皙的手探在半空,捏着半枚瓦片,“这儿又不暗,你举着蜡烛做什么?”
顾越愣在原地,因是没有知觉,所以也不晓得两抹红烛泪已经烫过他的指尖。
苏安笑道:“你帮我把这局赢下,晌里的事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顾越点点头,把烛盏端给婆子,拔出一枚瓦片,转过身,看了眼旁边的竞漂之人。
那人生得五大三粗,浑身疙瘩肉,肩头还挂着布巾,是个鱼店伙计。伙计弯腰甩臂,以几乎水平的完美角度把瓦片镖出,连跳七下,足足有十丈远。
沿途的篷船坐满穿针引线的姑娘,见了,一个个招手叫好。苏安抿起唇,紧张地看着顾越:“你,诶,我方才已经输了他十局,你到底会不会玩这个?”
顾越道:“我生在此地,长在此地,岂有不会打水漂的道理,你看好。”语罢,撩起衣袖,弓步站稳,比好角度之后,手腕一个来回,将瓦片飞出。
众人屏住呼吸,只见那瓦片旋转跳跃,虽然初次落水时距离不远,但却轻巧如蜻蜓点水,后劲十足,一次,两次,三次……“十二丈,十八次飞步!胜!”
姑娘叫得比方才更欢,伙计气得跺脚,朝沟渠里吐口唾沫,提上渔网就走。顾越笑着把得到的赏钱装回荷包,回身拉住苏安。苏安道:“彩,彩,彩。”
“嘿,浪静风平一面湖,哪堪片石秀功夫。”婆子把琵琶和红烛原样奉还,咧嘴笑起来,两个门牙洞还漏着风,“二位官家儿郎,趁蜡还未燃尽,快去乞巧。”
苏安谢过婆子,一路走在顾越前面。顾越道:“桥市热闹,且先逛逛,我买两只金鱼给你玩。”苏安道:“嗯,好。”顾越想了想:“我们一起玩。”
草棚下笑声连连,百姓家的小孩子像是泥鳅般穿行在一口口巨大彩陶缸之间,时不时踮起脚去捞鱼。方才那位倒霉伙计翘腿而坐,满街吆喝叫卖。
苏安走走停停,很欣赏一种头顶大红肉球,浑身银白,尾鳍状如纱裙的鱼。来去的孩子叫嚷着:“‘鹤顶红’!”苏安笑笑,刚要移步,见孩子竟伸出手,要把鱼抓出来……“放回去!”一时间,由于没控制音量,苏安直接把小孩吼哭。
小孩子可怜兮兮,望向旁边面带温和笑意的顾越。顾越弯下腰,轻轻抚着他们的小脑袋,眼睛一弯:“别怕别怕,你们听没听说那种七步之内令人鼻孔流血而死的毒药呀?就是用这鱼做的,人碰过,当日无事,第二日指甲就会脱落,第三日手就起疱溃烂,第四日蔓延到整条胳膊……”小孩子尖叫而散。
顾越神色欣然,递了一支竹筛给苏安,扬起眉毛,道:“喏,捞几只喜欢的。”苏安闷闷地擦过脸,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顾越道:“当然是。”
苏安咽下一口津,端来白瓷小碗,避开鹤顶红的鱼缸,盛进两条瘦小的金鲫。
走得越久,两人手上的物什越多。顾越觉得腿脚有些酸,提议找艘篷船坐下休息。苏安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深深同意。此时月正当空,好船都被大户人家占去,只有野柳林边还空出几艘残舸。舸底的木板湿滑,苏安踩着,一个不稳,往顾越怀里跌去。顾越一笑,大方迎住,左手的烛光乱舞,右手的瓷碗泼水。
苏安清了清嗓子,在顾越的喉结上啃咬一口,转身坐在镂空的船舱里,架起腿。顾越从袖袋里取出买好的绣花针,慢条斯理地摆好,又抽出几根花团里的线。
远处更有千百双巧手不停地穿梭忙碌,穿成的针链直从桥的这头拉到那头。苏安看了一眼埋头苦攻,二话不说的顾越,又看了一眼桥上成双成对的丝衫罗裙。
郎才女貌,你说我笑,纷纷将铜镜挂桥栏,映出七八轮弯月,落成地上星河。
“十八,那是县令大人么。”苏安撑起下巴,问道,“他怎么胆敢站桥中间。”
“人家是一方父母官,年年也站中间。”顾越借着烛火和月亮的光,已经把双眼针穿完了,又拿起五孔针,“快来帮忙,别发呆,穿完我给你写一首七律。”
“不对呀,那还有王市丞呢,他怎么和一个姑娘在一起。”苏安懒得动,“难道就是魏先生的小房女子?看不出来王市丞还有如此修边幅的时候。”
“你是聋子?快穿针。”“十八,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过来穿针。”“如果,我说如果,王市丞喜得良缘,他们要成亲,究竟是什么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