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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正大门的铜铺首砰砰跳起来,门板被不速之客敲响,急促,不容询问。
    “苏……苏供奉?”顾九开了门,“你怎么一个人来,顾郎他在忙着……”
    苏安穿过挂满字画的长廊,跑到亮烛火的书房前,打开门,看到顾越披着薄绒,安静地趴在桌案休憩。苏安清一下嗓子,没听到动作,才觉出顾越是睡着了。
    苏安这才轻下脚步,走过去拾起桌子上的文簿,先见抬头尚书工部,密密麻麻全是涝年太仓的转运账,再往下翻是备考的诗词策论……苏安心里一阵酸涩,想扶顾越到榻上去睡,却不料刚才碰到衣袖,就被顾越反手紧紧握住。
    “我知道是你。”顾越捏着苏安的手指,浓密的睫毛动了一下,“近来在梨园里过得还好么?不说了,那地方一定很辛苦,晚上吃点好的,再奏曲。”
    “十八,我有两支曲子。”苏安道,“一支宫调,一支商调,你想听哪个?”
    顾越坐起来揉了揉脸:“宫调。”苏安道:“啊?”顾越笑了笑,再睁开眼睛时,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那就商调吧。”苏安争道:“调式是曲子的根基,很重要。”顾越道:“也不难,我就不能两曲都要么?”苏安:“……”
    陶豆灯内的火,安然在二人的面孔之间呼吸,窗外又透进风吹过树叶的轻响。
    “阿苏,人到夜里思绪多,有些话不说,我怕就生分了。”顾越叹口气,拿起苏安的手,抚过指节侧边新起的水泡,“你那块花糕,可知我咽了多久?你当时心里堵,我是不计较的,夜里还伺候着你。可,我回府之后,越想越不是滋味。我把心肝肠肺都掏给你看,而你是乐人,合该阴晴不定,忍着苦衷不对我说,偏偏还拿那姓崔的试探我?我是真呛着了,才忍着没有告知宾客,你要来奏曲。”
    “你想什么,我能不知?你想把牡丹坊重新开张起来,才能照顾好伙计们和师兄弟,才能让家里另眼待你,你想精修乐艺,进梨园,才能排出那支流传天下的大曲……你多少次来我府上,多少次忘记通报?明明把我当了至亲,还说什么感谢的话?今日宫调也好,商调也好,你心里也定已有主见,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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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颜疏浇灌的营养液,谢谢,一枝红杏出墙来~
    第68章 筹令
    苏安的眸中湿热,抽出手,把灯芯拔了去,却不想灯一灭,月光又透进窗格。
    他怎能甘心,无论自己穿的是牡丹花锦袍,长翎银软甲,还是褴褛乞儿衣,在顾越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满面尘土的,孤身闯长安的叶奴,毫无遮拦。
    “好了,我不瞒十八,以后也不瞒,其实宫调的那支曲子是李大人的礼……李大人,他想让我牢记一辈子,太乐署乐伎过万,没有顾郎,就没有苏莫谙。”
    月下,顾越没法从苏安身上挪开目光,那青碧纱衣之下的身姿清瘦挺拔,每处体肤都是那般莹亮,似妙开师父雕琢的玉器,线条细致,筋骨分明。
    “阿苏,我说多了,你别误会。”直到看见苏安挪开了案前的公文,顾越才醒过神,说道,“天还没亮,你先去我房里睡会,我处理完这些就过来陪你。”
    苏安抹了一下眼角泪痕,坐在顾越面前,笑说道:“不依,我还要你伺候。”顾越道:“在这里?”苏安点了点头,把胸前对襟的玉扣解开,扑进顾越的怀里。
    顾越接得毫无防备,直直往后退了步,撞着书架,整排的《论语》从天而落,散纸飘飞得一地都是。苏安道:“我又不沉,你别躲。”顾越苦笑:“古案青灯,你逼我亵渎圣贤。”苏安微喘着气,拿起顾越的手,执意往底衣里面撩。
    所幸,不管事前几多羞怯,顾越都不必担心自己落在下风,因为他知道,苏安的绣花身子实际上单纯得很,稍微碰一碰就颤得厉害,所以,想要让苏安快快交代也是很容易的事,只需要隔着衣料,在腰间点过那几个敏感的部位……
    掰着指头算,苏安依稀记得,自己在顾越的温柔乡里赖了那么几下,就被人搀着扶着,洗了身,丢到卧房里睡着了。梦中,他听见过贺连、卢兰、许阔调轸的声音,也听见过茶娘、廿五在嚷嚷菜品,再就是顾九带着乡音在对他说话。
    “苏供奉,醒一醒,顾郎和几位大人在后园石舫说笑许久了,请你去见面。”
    下晌,雾后初晴,天空湛蓝,顾府长歌湖畔景致艳丽,桃瓣铺地,梨木参差。
    宴前,顾越在石舫里摆酒,单独接待一位同僚,工部的水部郎中,名李道用。
    此间故事说来话长,自至尊圣人东巡洛阳去,不仅宫中兴起法曲,朝廷也正式启动整饬漕运的大计,门下侍中裴耀卿任转运使,拿稳权柄,开始了治水大业。
    漕运制度,将改为节级转运,即,在漕运线上建置仓库作为物资的中转储存之处,使江南之舟不入黄河,黄河之舟不入洛口,避免先前长驱直达的弊病。
    顾越听裴延的口风,得知其中与自己最相关的变动,就是漕运机构将从原本共同协作的都水监、司农寺、户部的度支、金部、仓部、刑部的比部、工部的水部这七大部之中脱离,成为直接调度地方州县的专设权力机构。
    这样就相当于,朝廷要从与七大部门都接壤的花园的正中心拔出一棵金子树载种到另一片空地去,而这另片空地的位置与哪家哪户离得最近,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