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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吏部开设了一个新的常科的科目,习《老子》、《庄子》、《文子》、《列子》,便可以参考,门槛低,却能和明经科一样的待遇,名为——玄学
除了玄学这常科以外,博学宏词科和拔萃科也和新的三个制科所并列,内容稍微从正经文学转向不知所云的诗赋,分别是——王霸科、智谋将帅科和牧宰科
公文是已经下发,布告后,人人都能看到,可,谁知这“玄学”是什么东西,敢不敢当真报名,谁又知,这“王霸”、“智谋将帅”、“牧宰”又是什么。
似乎不正经读书的,也能入流了。
当此,顾越站出来了。换汤不换药,身为开元十九年的状元,又考过开元二十二年的博学宏词制科,他很清楚这里面哪些能碰,哪些不能碰,具体什么内容。
于是,他把这些写在书卷上,直接出钱让书商印家刻本,摆在牡丹坊柜子卖。
就这么背着苏安,把牡丹坊里原来满座的高朋全都卖走了,徒留寒风卷残页。
苏安:“……”
两个人一见面,边等着张榜,边做起随御驾回西京的打算。苏安看得出顾越心里有算筹,也就没多问,随口说道:“南北两家店,我选了几个伶俐的管事,又有游府尹的照应,想秦岚即便闯祸也无妨。我带阿米,这又当干爹,又做大哥,想买些花样带回家给孩子们,你若也要携礼,赶紧告诉我,我让伙计们置办去。”
顾越坐在门槛,摊手道:“我想要阿苏多陪我。”苏安:“?!”顾越笑了。
一无所求。
想当初,顾越在常科两年内考取制科,已经算是春风得意,谁又料到,今年二月,跟在顾越身边的小吏季长亭,连考两科,进士及第拔萃科登第,名起两京。
只叹,杜老先生的曾孙,小杜郎,一腔豪情留天津,却没有题名,黯然而去。
随之,一道敕书从紫微宫中传出,既定于初六,御驾回长安,文武百官相随。
开元已二十余,边陲安定,关中无忧,时人都觉得,李隆基已做尽帝王功业。
是日天干,车仗过寿安县,风向飘忽不定,那些随行的列列旌旗,一时辰往东卷,一时辰又往西扬。李隆基进驻连昌宫,按照常理,赐喜宴招待新科子弟。
苏安辞宴,找到那棵古榕,摆了几道屏风,请菁菁唱戏,想要再看《长安乐》。男人女人来来往往,前来吟诗赞誉上元的曲子,当此,顾越坐在旁边吃芝麻饼。
“顾郎!”
季云醉着酒,红着脸,颠三倒四地朝他们跑过来:“顾郎,严尚书……严尚书……”季云的身后,跟着一位绛紫袍衫的笔直的男子,一字眉,双手背在身后。
尚书左丞,知吏部选,严凌。
苏安看了顾越一眼,立即起身相迎。是年的科举与制举,若说吏部考功司员外郎把头道关卡,那么这知吏部选,便是把控二道关卡的人,举子亦当拜谢。
其人的声名,闻之如沐清风。少年好学,高雅清秀,举进士并擢制科。元年时,李隆基至延喜门、安福门观灯,灯火昼夜不息,损耗极大,一个月还未消停,严凌上疏劝谏,意诚词切,为李隆基接纳;而后,任考功员外郎,升给事中,主持贡举事,时人都觉很公平;直到因为秉公办事,得罪殿中监,贬至濮州刺史,考功司职权,方才让与了如今的员外郎徐青,以及其身后的李林甫;就在不久之前,才被张九龄调回京中,出任书左丞,正欲再度管控吏部的人才选拔。
“顾郎。”此刻,严凌看着顾越,目光似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方才,季长亭拜谢我,我才知道,原来曾经指点过这篇《十制》的,是河阴仓顾郎。”
“左丞大人折煞草民。”顾越仍然吃着芝麻饼,浅笑道,“是徐员外眼力好。”
苏安暗里踹了顾越一脚。
几个各怀心事的人,这才互相行过了礼数,捋平衣袖,席地而坐,聊起天来。
说来也奇,如今行卷之事稀松寻常,可以说是潜在的规矩,有一个叫贾权的贡生,知道自己的邻居是徐青的外舅之后,写了书卷,托这层关系,想得便利。
却不料,一向热情招待桂园子弟的徐青,这回非但没有买账,还聚集了所有的贡生,当庭指责贾权,把他的文章中,那些出处有误的词句,一一挑出来批评。
“实不相瞒,当时我就在徐员外府上。”季云把手缩在袖子里,“这若是我,哪敢忤逆?贾郎君有骨气,回去把徐员外的《春秋五行交欢大成赋》翻了出来。”
从此,这位贾郎君便成了一道亮丽风景,逢人就揭发徐青短处,以宣泄愤恨。
“相传,猴子是最怕见血的,驯猴的人当面把鸡杀给它看,叫它看看厉害,才可以逐步教化。要我说,徐员外这事办得好。”顾越架起腿,说道,“本来,非议这次科举的人就多,他拿贾郎君办此事,倒是叫人同情,瑕不掩瑜了。”
苏安咬牙,又踹了顾越一脚。
这时,气氛登时安静下来。苏安见严凌神色复杂,回过头,才见是那皮影的三尺绢布中,一朵艳丽的焦骨牡丹花,在众人的面前打开了经火烧而生的花瓣。
“张阁老所言不虚。”严凌一手扶着长须,开了口,“顾郎非逆流则退之人。”
“严某今日为何而来?李阁老忌文学之士,啖以甘言而阴陷之,一面向考功司施压,一面放宽考核,使无德无才的成批进入庙堂。何谓无德?在其位不谋政。何谓无才?虽有心谋政,却办不成事。就在方才,他举荐的那位新户部侍郎,萧炅,竟然当众把‘伏腊’读为‘伏猎’!我朝的尚书省,如何能有‘伏猎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