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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唱曲,”他费力地吐字道,“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唱歌犬死命地挣扎着,终究挣脱不出他手中的力量,重重趴伏于地,像是心如死灰。寇冬看着他,也觉得心有不忍,皱起了眉。
叶言之却低低提醒他:“你看那蛇。”
……蛇?
寇冬将目光移向那笼子里的美人蛇。这一眼看过去,他却陡然不寒而栗,后背汗毛都浮起了一片。
他在笑。
美人蛇笑得欣悦极了。他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甩脱那狗后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跑远的肖玉,殷红的嘴深深地咧开来,露出里头雪白的、闪着寒光的牙。
叶言之:“还有那大头娃娃——”
除却唱歌犬,他们都在笑。他们的笑那样深,像是见着了这世间最为精彩的戏码。
寇冬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想,他看了眼叶言之。
小人也读懂了他的心思,轻声道:“她应该活不过今晚。”
肖玉,已经彻底被马戏团盯上了。
接下来,马戏团打开大门,开始做生意。刚刚看过了精彩戏份的众人不少都掏出了钱,一个接着一个往里进,门口有人喜气洋洋招呼,不断躬身施礼,将宾客往里引,隐约可闻热闹丝竹之声——若是不知里头展览的究竟是何物,这一幕就像是任何一个寻常店铺,不过是宾客云集而已。
寇冬三人没有再看,他们如今是乞儿,也进不得马戏团,转身朝来时方向走去。
只是方才那一幕,让三人心头都生出了疑窦。
“……说不通。”宋泓低声道,“要是马戏团能赚这么多钱,他怎么还会让我们来乞讨?”
比起方才所见那大大小小的银钱雨,他们这几十人能从街上要到的钱,真是寥寥。他也不明白,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生计,又何必扯着乞丐的这一摊不放。
总不能是突然间良心发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阿雪摇了摇头,说:“你不能把他们想的太好。这一点不难解释。他们既然不去做,一定是因为这么做太难。”
宋泓:“什么意思?”
“意思是,成功做出那样的展览品太难,”小姑娘声音淡淡的,“你看那房间里头的孩子那么怕,就应该知道,他们怕的不仅仅是被做成怪物。”
她一语点破了重点。
“——他们应该还怕死。”
宋泓一愣,进而也恍然。看早上的架势,显然那里头被逼着抽木人的孩子并不少,每回有人进了马戏团,拐子都会从这个地方拐来一些新的,带着流窜到下一个地方继续行乞、开马戏团……常年累月下来,马戏团应当人数众多才是。
可早上看时,也不过只有七八个从马戏团出来的在院子里,恐怕也只有那七八个。
那剩下的人……
他有些不寒而栗。
“剩下的人,都是边角料,”小姑娘说,“这样的成品概率,恐怕很低。”
寇冬看了一眼她,发现小姑娘格外能挖出人心里头的恶来。
叶言之坐在他肩上,居然也少见的赞同,“她很聪明。”
即便不明白其中缘由,只凭借着直觉,居然也能猜出大概。
他趴在寇冬耳旁,将这一段简单讲了讲,“袁枚《子不语》中有唱歌犬,说需先用药烂其身上皮使尽脱,次用狗毛烧灰和药敷之,内服以药,使疮平复,则体生犬毛而尾出,俨然犬也。此法十不得一活……杀小儿无限,乃成此犬。”
寇冬抿紧了嘴,只觉着恶心。几分钟后,他仔细将这段话一想,又觉得不对。
他压低声音,轻声问:“按这个法子来,不是得十天半个月?”
小人道:“对。”
寇冬猛然住了脚,只觉得心里头一阵阵往上冒寒意,“可他早上才刚被带走。”
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副本为了加快游戏进度,也为了给他们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放在前头,所以缩短了每一个展览品制作的时间;另一种可能,就是这马戏团里的人……
根本就不是人。
他又想起那双于他面前慢慢拉扯成为竖瞳的棕黄色眼睛。
改造只能改变毛皮,却不能将人的眼睛也改变。
除非那根本不是改变,而是……
寇冬涌起了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忽然掉转头,道:“我再回去看一眼。”
宋泓莫名其妙,还问:“怎么了?——我们跟你一起去?”
寇冬匆匆摆摆手,说“只看一眼”,便急忙忙又跑了回去。他跑到马戏团门口时,门前聚集的人已经进的差不多了,只有三两个没钱的还在探头探脑,想往里头进,却又被门卫重重拦在了外头,只得悻悻然撒手。刚刚的美人蛇与大头娃娃都不见了踪影,寇冬猛然刹住脚步,平复了下呼吸。
门几乎要被关上了。他手中不够十五个银元,也不可能进得去。
他心头考虑着要不要丢个节操,跟这门卫用这张脸卖个萌撒个娇。
就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正在思忖,门里却忽然探出了一只绵软细长的手。
有多细?
寇冬从没见过那样的手,好像根本没有肉,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它勉强架在那嶙峋的骨架上,几乎都能看到凸出的骨节,一节接着一节,长的像是筷子。
那只苍白的手搭出来,缓缓扣在朱红的门板上。旋即,从那门缝里,探出了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