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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写,如何发送,他暂时还没想好,但就这样被抹去,他还是心有不甘,于是他在脑海中一次次地把想说的话推翻重来,最终,他决定把这些内容写下来送给林克:
林克,你曾说过自己有想要追逐的秩序,这秩序到底是什么呢?说起来就太复杂了,我试图去理解,但也许只能理解到你所想的一小部分,这并不是什么遗憾的事情,毕竟人的喜怒本来就隔着高墙,并不互通,但我突然想到,如果你期望的秩序建立起来,这世间相爱的人就不会因为强权分离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自己的牺牲也许是有一定意义的,你是比我更加重要的人。
更重要的是,你是我所爱的人。
尽管我的爱浅薄丑陋,但我觉得其中还算是夹杂着几分真诚,祝福和祈祷的话,应该没有必要去说了,毕竟我始终算不上一个有神论者,祈祷若是有用,世界也不会是今天这幅模样。
我唯一的期望,就是你能够记住我,无论以何种方式,我不担心你想起我时会感到痛苦,我相信爱情是可以治愈一切痛苦的,时间只是辅助。
这世界上,镣铐是为了偷面包的母亲和孩子准备的,子弹是为了挣脱枷锁的青年准备的,栅栏是为了不会伤人的小羊准备的,认清这个现实,我们对自己所处的境地和要做的事情就更加清楚了,沦陷区的流民永远吃不饱饭,这里的大厅外永远铺着红地毯,我相信你是那个愿意把红地毯拿去换面包,再把面包分给他人的人,这就是我此刻愿意坐在这里空想一封也许永远也无法寄出的信,而不是费尽心思逃走的理由。
虽然刚刚说了祝福无用,但我觉得,还是应该以祝福作为一封信的结尾比较好,我衷心地祝愿你一切顺利。
这封信在他心里过了几次,几乎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所以在被执行但那天来临之前,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把这封信忘记,但是具体要写在哪里,如何发送,凯撒还是有些摸不到头脑,好在第五天的时候,林以太来了,他很热切地对林以太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林以太靠在墙边,点燃了一支细细的烟开始抽,香烟发出浓厚的植物味道来。
“我想写一封信给林克,你帮我在十五年之后送给他吧,可以吗?”
林以太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用纸和笔吗?”
“嗯。”凯撒点点头。
过不多时,林以太给他拿来了纸和笔,非常好看的一张纸,厚实,上面有细小的纹路,纸面是美丽的雾霾色,凯撒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就把自己的这封信写好了,他递给林以太,林以太看也没看,接过来折好,凯撒看着他的手,突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还是算了吧。”凯撒用力地抢回那张纸,毫不犹豫地撕碎,把碎片揉成一团之后还不放心,他随手拿了林以太的打火机把纸烧了。
“怎么了?”林以太有点意外。
“我不想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了。”凯撒拿脚去碾碎那些卷曲的纸屑,“你来找我干什么?”
“林克被停职监禁了,城河也是。”林以太说:“但只是暂时的,如果运作得当,还会有更多回旋的余地。”
“是吗?”凯撒说:“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清楚,他拒绝和任何人见面。”
“哦……”凯撒慢慢地坐在床上,“你说他会恨我吗?”
“恨吗?不会。”林以太深而缓地吸了一口烟,在缭绕的烟雾后面说:“恨是一种强烈的情感,需要源源不断的动力来支撑,你的所作所为并不会让他恨,还差得远呢。”
言下之意是,凯撒只配让人厌恶,配不上林克的恨和爱,他以为这么说足够隐晦,凯撒不会懂,但是凯撒一瞬间就懂了。
“是吗?”凯撒说:“那我们来打个赌吧,十五年之后,甚至是更多年之后,只要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还会继续爱我。”
“你还是把那种欺骗称之为爱吗?”林以太扔了烟,拿脚尖碾灭,“执迷不悟。”
林以太的内心毫无波动,他转身离开,并不为了凯撒即将死去这件事感到遗憾,他来告诉凯撒林克的情况,只是出于一种人道主义,告诉他,他的牺牲是值得的,不要再觉得心有不甘了,仅此而已。
林以太又抽了一根烟,在沉默与烟雾中,两个人谁也没有发出声音来,凯撒本来还在抬头看他,看了会儿就把头低下去,深深深深地低下去,像所有犯了错的人一样。
就在林以太刚刚准备关上门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再然后就是湿漉漉的哭泣声。
这种哭,林以太听过太多次了,战场上的青年们,在将死之前也会这样哭,因为恐惧,因为绝望,因为思念故乡和母亲,哭泣的理由太多了……林以太随手关了门,他不知道凯撒哭的原因是什么呢?
他离开了,凯撒紧紧闭着双眼,眼泪从眼眶中渗出,像是一场小小的决堤,他突然之间觉得好不公平,为什么非要让他遇到这一切呢?为什么死到临头,他却连一句虚假的安慰都听不到呢?
眼泪流完了,凯撒觉得眼睛里火辣辣地疼,他拿手背在眼睛上用力地揉,努力想象着如果林克在会怎么样,林克会抱着他,吻他的眼睛,吻他的嘴角,凯撒心想,林克其实是很温柔的人啊,自己其实并不记恨他之前总是满脸严肃地教训自己,甚至也不记恨他把自己捆了一整晚,因为和可以记恨的事情比起来,林克值得去记住的好太多了,凯撒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倔强,浪费了那么多本可以好好相处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