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页
他身下的冰玉簟,早就不是这个时节该用的东西了,可大约是清凉入骨一些才能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
西北战事不定,李治的头风连日发作,愈发的畏光畏声,却仍坚持日日批阅奏折、面见重臣。武则天持着药碗坐在塌边,汤药在这翡翠的碗勺中早就变凉了,武后挥袖将碗放在一旁,叹了一声道
“陛下不该如此操劳了。”
李治将抵在额头上的手放在武后的手上,仍闭着双目道:“那些寻常的折子,都劳你代朕看了,吐蕃叛乱是大事,朕不能不顾。”
“陛下勤政是天下之福,可更要顾念龙体,若陛下龙体有恙要百姓如何心安?媚娘如何心安?”
自武则天被封天后,虽未到二圣临朝的局面,但却总是不似从前柔和,李治难得见她如此,看着她道:“好,朕自当有分寸。”
武则天施以一笑道:“陛下,西北战事之所以拖了这么久,也正是因为朝堂党争以至的用人不善,臣妾近日得知兵部有一人,挽郎入仕、名为姚崇,此人颇有天资,假以时日必能担重任。”
“嗯,你向来知人善用,你若觉得好,派人仔细留意着便是,他日自然可有提用。”李治应允道
“陛下圣明。”
武则天走后,李治的近身太监小心试探道:“陛下,这左右朝廷用人,可是后宫的一大忌讳...陛下,不会怪罪天后吧?”
李治坐起来,单手支在膝上,背略佝偻道:“媚娘虽说偶有僭越,但辅政是朕亲许,她也断没有结党营私之嫌,即便是拉拢官员、排除异己,只要她为着江山社稷,也就罢了。”
无尽夜幕之下,一层迷雾仿佛隐着什么,那从千里之外席卷而来的狂风呼啸而过,骤然间将一切吹散,那陨落在黑洞中的星辰寻迹而上,囚困在废墟之中的凶兽挣扎苏醒,遥挂在天际的月色也变得逐渐黯淡,最后这层层叠叠的云雾竟然变得如血河一般倒悬在这夜空。
而随着这一个诡谲骇人的声音划破这暗夜,整个洛阳,霎那将倾。
猛狰巨大的利爪划碎那坚硬的磐石,血红的双目看向前侧方人面羊身的狍鸮,声音如地狱丧钟般道:“如今你元气已复,缉妖司众人皆不在都城,正是我们屠戮的大好时机,便由我先行,你且等饮血而饱。”
“不急。”狍鸮那时而似婴时而如鬼的声音再次飘出道:“九婴呢?”
就在这时,一个身备青蓝,九头火羽的妖兽突然从这血夜中破出,如鹰旋般俯冲向山下,声如厉婴道“狍鸮,人界今日,便是我们的了。”
陈璆鸣一行人翌日便踏上回程的路,因要进宫述职,几个人便一路赶往洛阳。许是因为对妖力的感应,他们几人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尤其是莫不晚,他与生俱来的预感和身上的赤阎似乎都在提醒他将有事发生。
“璆鸣,有没有什么符箓秘咒是能与人联络的?”到了一处驿站,莫不晚下马后即刻问道
“有,咱们平日里用的纸符不就可以么。”陈璆鸣边走边道
“不行,那种是距离要求,有没有那种远在千里也能传达的?”莫不晚蹙了蹙眉道
见他神色有些许异常,陈璆鸣站定后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不对,说不上来,咱们这一行虽说除了几个妖,但如祸斗那般品阶的都未见过,还有之前交过一回手的猛狰,连面都没露过。此番缉妖司倾巢而出,我担心...”
莫不晚欲言又止,陈璆鸣确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担心长安有失?”
“许是洛阳。”莫不晚道
“妖邪自然有调虎离山的用意,可先前狄大人不是说过这背后的大妖,定是身困而不能动么?”边泽川道
莫不晚心中混乱,仍是不定道:“我不知道,可我这一路上总是不安,赤阎,赤阎也不一样了。”
说着,莫不晚把赤阎拿到桌面上,几个人一同看着赤阎,却看不出任何异常,莫不晚从他们的表面就得知了他们心中的动向,索性将赤阎拿开又配于腰间道
“总之咱们快些回去吧,万一真误了什么可怎么办?”
肃卿喝了一大口茶后道:“成,我知道这附近的一条小路,直通洛都东侧,只不过时常有山林劫匪,渐渐那条路就荒了,左右咱们也不忌讳,那就走那条路吧。”
“好,那咱们现在就走。”陈璆鸣道
几人离了官道向那条小路驰马而去,果然那路已是杂草丛生、崎岖异常,好在他们都擅骑马,自然也能耐得住颠簸。
而此时整个洛阳早就陷于一片危局之中,妖兽九婴擅纵水火,所过之处皆是火海滔天,一直蛰伏在人界中的小妖见妖首之一已然现身,便纷纷幻化出妖形,洛都之中霎时间人妖混乱、哀嚎遍野。
街市中犹如地狱,皇宫自然难于幸免,紫微宫内外纠集了无数侍卫,宫女太监虽说忙着灭火和各种事宜,却也皆是乱作一团。
李治和武则天在正殿中皆坐立不安,李治起身回来踱了几步,听着外面惊慌失措的叫声,急吼道:“狄卿呢?还未传来吗?”
下面的大臣忙跪道:“启禀圣上,狄大人已然带大理寺众人抵挡妖兽,还请陛下安心。”
“安心?你听听外面!叫朕如何安心?大理寺不过才多少人,肉体凡胎如何抵的了那凶兽?你们几个可有什么法子灭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