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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他母亲此刻正黑着脸,冲着柳田氏发作:“让你去河边喊人,一去便是半个时辰,成日在外面说道是非,这饭食儿今日干脆也别用了。”
    柳田氏脸上挂着抹赔罪的笑,侧头狠狠瞪了一眼柳夏。
    这才走上前来,卸下身上的竹筐,一步一扭的走至近前。
    安抚道:“妻主别气,这不正好在村道上遇见大侄女,是以回来的晚了些。”
    柳正抬起头:“长宁?你与她有什么好说道的?”
    坐于正堂的女人声音不由拔高了些,不耐烦的哼道。
    柳田氏轻巧一笑,上前两步为柳正置了一碗红薯饭,回道:“妻主有所不知,贱侍并没有与那软弱的侄女说上话。只她恰从镇子上回来,与她那浪荡夫郎一并模样亲密,两人从镇子上带了一大车的食物。贱侍好奇,便随着村人看了会热闹。”
    “一大车食物?”柳正侧头,定定的看向柳田氏,语气不由好了些。
    柳田氏点点头,他拉着她粗糙的手,眼珠一转,小眼精光四射:“可不是嘛,没想到她家那荡夫郎倒是个有本事的。想来往后日子比我们还好过……侄女孝顺嫡亲姨母本就应该,不若……”
    他顿了顿,见柳正沉默不语,柔声劝道:“妻主万不能心软,长宁虽是你侄女,可咱家冬儿更是你亲女。如今她去县里读书,眼看着便将考秀才,读书人笔墨贵,上回讹来的一百两,将将用了一大半。往后乡试,更是一大笔花销。家中这两个哥儿迟早要出嫁,桩桩件件需要银子。”
    柳田氏斟酌的看了眼自家妻主,见她眯着眼,显是动了注意,继续劝道:“我方才听三顺说,这荡夫郎只要对县里的贵人们笑一笑,那便能得来几百两银子哩!”
    “当真?”柳正狐疑的问。
    她抬头扫了一眼木桌上粗茶淡饭,不远处两个头上无多少发饰的哥儿。
    皱眉,思考了片刻,打定,注意:“我明日便去西屋。大侄女该给的一分不能少。”
    柳田氏得了妻主允诺,忙不迭的点头。
    “母亲……大表姐毕竟是您嫡亲侄女,上回爹借着奶迁坟的由头,差点儿将表姐卖给人牙子,送入宫中当贱婢。倘若不是表姐弄回一百两银子交给爹,此番便指不定被人下了毒香,将身体雌性气息抽离,变成不为人道的女阉人。您当初明明答应表姐,往后再不会找她麻烦,如今……将将过了一月,却又……”
    说话的是柳正家大哥儿柳月,他往日话不多,倘若不是自家人欺人太甚,他也不会出言反驳母亲与父亲的盘算。毕竟人微言轻,他也仅是个哥儿。
    此言一出,柳正倒没说话,柳夏却三步并两步走到柳月身前,一脸不忿道:“哥哥话里话外,指责爹娘,可知爹娘如今盘算,全是为了我们。如今表姐眼看着能驾驭她那荡夫郎,咱能要点儿银子是一点儿。指不定荡夫哪天不要表姐那窝囊废,银子便便宜了别人,岂不是追悔莫及。”
    兄弟两意见不合,争执不休。
    柳正眯着眼,厉声道:“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长宁的事儿我和你们爹自有盘算。小男儿家家,叉腰对骂,如泼夫一般。往后该怎么出嫁!行了,吃饭!”
    --
    一路颠簸,牛车到了老宅,柳长宁连午饭都懒于吃,急匆匆回了柴房睡觉。
    醒来,天色暗沉,穿衣净脸后。发现厨房有亮光。
    推开灶房门,便宜夫郎拿着木铲,正在锅内,不断的翻炒。
    他舍得放油,锅里的五花肉,滋滋滋油光四贱。
    夏日炎热,又被柴火熏脸,他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艳丽的轮廓滑下。
    听见开门声,侧头抿唇,说话倒是一贯的不中听:“真会睡?”
    柳长宁不置可否的耸肩,她走至近前。
    桌案上已经摆了两道青菜,虽颜色不好看,但远远闻来,竟然有丝菜香萦绕。
    她觑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方干燥的布帕,指了指他鬓边的汗水,问道:“要不要帮你擦擦汗?”
    末了又觉此番言语不妥,解释道:“汗水滴入锅内,这道肉食儿便白费功夫炒制了。”
    说完,便见身边的男子墨眸幽邃,冷哼一声:“多事儿!要你管?”
    柳长宁歪头,唇边翘起一抹极细微的弧度,似笑非笑:“当真不要?不要也好,免得浪费我一方布帕。”
    她说完便欲收回,却被那人一把夺过。
    他烦躁的看了她一眼,抿唇,胡乱将额头上的汗水擦拭干净。
    高冷的冲着她扬了扬下巴,沉郁的声线带着丝骄矜的尾音:“别误会,本公子只是不想毁了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饭菜。”
    柳长宁觑了他高抬的下巴,背着手,颇为好笑的道:“行吧,您开心就好!快别愣着,肉快糊了……”
    第25章 变白速度太快怎么破
    申时,两人坐在八仙桌上用了饭食儿。
    因了便宜夫郎主动煮饭,用完晚膳,柳长宁起身很是自觉的收捡桌上的残羹冷炙。
    裴元绍站在一边,他出的伸手,顿在半空。嘴皮动了动,似乎要揽下她手中的碗筷,却在迎上她的视线时,又极快的收回手。
    他别开视线,棱唇张合,语重心长道:“这等事儿可不是女君该做,罢了,左右我们如今是搭伙过日子,倒也无多大妨碍。但是你定要记住,女子远庖厨,该夫郎做的一定得让夫郎做,否则依照你以往的性子,迟早被未来夫郎嗟搓死。”
    柳长宁好笑的觑了他一眼,打趣道:“我这不是差点儿被你嗟搓死了吗?说什么风凉话。妻夫之间,本为一体,共同分担家中活计,难不成不应当?”
    裴元绍一噎,他诧异的打量了她一眼,眼神暗了几分。
    别扭的哼道:“就你心善,往后倘若我走了,你总得再找一个夫郎过日子。我此刻乃提醒你,可别过于心疼夫郎,否则有你受的。”
    “哦,多谢关心。你我都忍的下来,别人那更能和睦相处。”柳长宁漫不经心的答道,收拾完碗筷,背身走出正堂。
    却不知,正堂内的哥儿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无踪,一双墨眸滑过抹恍惚。
    他看着蜡烛蹿出的火苗,眼中映出明明灭灭的光,一如他此刻晦涩的心情。
    倘若往后,他走了,她许是会再娶上一门夫郎,将如今这份低头拾捡碗筷的温柔对着另一位男子。
    想及未来会有那样一个人,占满她的生活,彼此相濡以沫。
    裴元绍忽觉心口又开始酸涩起来,他甩甩头,刻意忽略这份危险的情绪。快步回房。
    卧房内,两个黑衣侍卫垂首而立。
    裴元绍开门,打眼见着二人,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他背手走至书桌前。
    视线聚集在其中一位黑衣侍卫身上:“暗三?”
    暗三是裴元邵埋于旌寰身边的探子,倘若不是出了紧急要事,他此刻应是跟在旌寰身边。
    被殿下点名的黑衣侍卫上前两步。扑通一声滚于地上:“殿下恕罪,属下办事不利,今日……今日将旌主跟丢了。”
    裴元绍敲打着桌面,墨色的眸中明明灭灭。
    暖黄色的烛光,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了层光晕,脸部线条虽软了几分,可周身的凛冽的气势徒然猛增。
    暗三擅长隐匿追踪,应变能力极高。这一年来,埋伏暗处,从没有失手过。
    如今却将旌寰跟丢……
    裴元绍皱眉,问道:“如何跟丢的,仔细道来。”
    “殿下今日从客栈离开后,旌主回头便召集亲信在客栈内议事儿。半个时辰后,旌主与众侍卫一并快马加鞭,离开了花石镇。”
    暗三顿了顿,面露凝重:“属下发现,客栈上房内,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镇南王,其中一位领着亲信出城。另一位却在集市上闲逛。属下多年埋伏暗处,对镇南王的眉眼甚是熟悉,是以分辨出留在城内的人乃是她的真身。只可惜跟着镇南王在集市走了一圈儿,便将人彻底跟丢……”
    暗一抿唇,垂首:“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裴元绍捏紧手中的青瓷笔筒,眸色深深,他沉默了半晌,方低声叹道:“罢了,此事怪不了你!旌寰为人素来小心谨慎,便是发现你也不足为奇。起来说话。”
    见暗三起身,裴元绍侧头看向一旁躬身垂首的红莲,低声问:“关云云那边的事儿,可处理妥当?”
    “关女君托属下传话,裴云之派来的死侍被关陈氏的人抓住。今日严刑拷打,顺藤摸瓜,问出二殿下当日京中设局,陷害陈氏低嫁北环县令之女一事。陈氏大怒,砸碎了一屋子的青瓷瓶。并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前往金陵那位太夫手中。”
    裴元绍点头,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他起身在简陋的卧房来回踱步。片刻方对着堂下两人命令道:“暗三且跟着假“旌寰”,仔细看看他此番金蝉脱壳是何目的。红莲继续派人盯紧陈氏,如今她虽收回对本殿的监视,注意力转移至裴云之身上。你等如今日这般在卧房等我之事万不可有下一次,小心为上。”
    “是!”
    ――
    柳长宁洗完碗筷,从灶房内走出来的时候,便宜夫郎屋内的蜡烛,依然亮着。
    她没空管他,净房洗漱完毕。直接回了屋。
    今日月圆之夜,正是打坐的好时机。运起养气诀,盘腿入定。
    一个时辰过后,她倏然睁眼。也不知是否月圆之夜,亦或前几日药浴起了作用。
    今日这番打坐,身上竟出了一层浅淡的污垢。
    她重新去了净房,打来水,洗完澡。回屋的时候,便宜夫郎内室纸糊的窗柩上,一道颀长的身影被拉的长长,拖曳在窗纸上。
    柳长宁看了眼黑定定的天空,想及那人有伤在身。
    伸手拉上门环,扣了两下,立于门外,淡声叮嘱道:“早点儿睡。”
    屋内的人显是愣了片刻,声线沉郁,高冷哼道:“妻主管得太宽,你先行睡吧。”
    客套话带到,那人不听,柳长宁也不做停留,旋身回了柴房。
    背过身的柳长宁,没看见,原本提笔书写信函的某人,盯着木门,犹豫了片刻,将已经沾上浓墨的狼毫搁置一旁。
    起身,吹灭了蜡烛。
    柴房内的被褥已经换上了新的,柳长宁脱掉长衫,躺在垫了厚厚褥子的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月色从大敞的窗柩洒入屋内,她的脸暴露在柔柔月光之中。
    那是张平平无奇的脸,褪去了泰半的蜡黄,竟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得光滑而莹润。
    倘若有熟人看见这张脸,面容与往日别无二致,乍眼一看,皮肤白皙了几分,竟似珍珠蒙尘般蜕变。
    第26章
    柳长宁第二日起的晚了些。
    因了昨日换了新被褥, 床板虽不再磕着骨头, 厚厚的被褥铺于身下,却有些不透气。
    身上燥热,夜晚睡得不踏实, 醒来好几次。
    于是第二天早上, 她难得多睡了会儿。
    柳长宁穿好衣衫,推开柴房木门, 屋外灰扑扑一片,天空中是暴雨欲来的昏沉。
    隔壁便宜夫郎的房间不见动静,如往常一般早早的出去了。
    他素来神神秘秘,神龙见首不见尾。
    柳长宁倒也不觉奇怪, 洗漱完毕, 眼看着天空乌压压一片,暴雨将至, 便息了去山里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