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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木在府中修养,他伤势极重,你若能问出什么,便尽管去罢。”戚琅不假思索,“第二件呢?”
“第二件……请长公子许我,进典刑寺探望小楚将军。”周兰木面色不变,“一路上我与他朝夕相处,有许多疑问,若能问清楚了,来日向世人宣布此人罪行时,也更有说服力些。”
戚琅却没答话。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跪着的白衣公子,神色不明,半晌才摸着下巴开口,却没有回复他的请求,而是驴唇不对马嘴地问:“四公子……当初你在宗州之时,可有想过回中阳之后的事?”
周兰木飞快答道:“当初年少不知愁,整日只想吃喝玩乐,怎么会想之后的事,我未想过自己还会再回中阳,更未想过……”
“您与我同是世家子弟,我久闻您的声名,但真的没有想过……”他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真心实意地道,“有朝一日,我会跪你。”
他这句话,说得是有些放肆无礼了。
但的确是坦诚得很。
戚琅心念一动,全然不在乎地再次躬身把他扶了起来,爽朗笑道:“极好,四公子肯对我说实话,楚韶那边……你便去问罢。”
周兰木顺势站了起来,恭敬地答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
嘀嗒。
嘀嗒。
典刑寺以“昭明”编号的五间牢房,是皇帝的昭狱。平日里,这些地方只会关押皇亲国戚,亦或一些秘密的、不可为世人知的罪人。
五间牢房空空荡荡,只有其中一间有人,昭明之狱中没有窗户,只有细细一排通风口能漏进些光来。除此之外,只剩桌上一根蜡烛,每四个时辰,便有狱卒来更换一根。
想是中阳不久前也落了雪,融化的雪水顺着那小小的通风口滴滴答答地淌着,为密闭的空间中添了些幽微的声响。
楚韶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落下的水滴声。
送来的饭菜摆在桌上,今夜他吃不下,已经冷透了。
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他还很茫然,后来却习惯了许多。楚韶低眼,看向身侧的墙壁,墙壁冰冷无比,带了些陈年不褪的暗红色血迹。
他把脸贴在那些血迹上,竟然觉得内心很安宁。
直到耳边传来稻草被踩踏过的窸窣声。
楚韶没有睁眼,听着来人遣散了身边的侍从,关好门,又耐心地在桌上点了一支新的蜡烛,才坐了下来:“小楚将军,别来无恙,近日如何?”
“一切都好,”楚韶感觉自己脸侧传来冰凉的酥麻感,“实在不必劳动四公子再来看我,你在我府中想必已经搜出许多证据来了罢,信件,还是信物?”
“你与平王勾结的信件,”周兰木语气平平,那信件本就是他事先着人放到楚韶府中去的,“单凭这些东西,足以定你的罪,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想来见你一面。”
他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几日不见,将军不想念我么?”
楚韶仍闭着眼,不想看他,吊儿郎当地答道:“想,想到茶饭不思,忧思辗转——四公子可满意吗?”
他语气恶劣,必定是刻意的,周兰木微微蹙眉,从怀里摸出样东西来丢给他:“喏,看你快要死了,给你带个念想。”
他扔的是放在楚韶密室博古架上的一块寻常石头,他自己并未想起这石头是什么,但摆在那架子上,或许也是他从前的东西。
楚韶猛地睁开眼,接住了那块石头,放在眼前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是……当年上元之夜,他为我挡下的石头。”
他把那石头紧紧地攥在掌心,轻笑了一声:“的确是我的念想,谢过四公子。”
“不恨我么?”周兰木打量着他的情态,淡淡地问,“不恨我算计你栽赃你,往你右肩捅了一刀,还要把你害死?”
楚韶一心只攥着那块石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起来我还要谢你,若非自己落到这个地方来,怎会知道……当年故人受过的苦呢?”
他睁开眼睛,看向周兰木,面上虽是笑着的,但周兰木能看出他眼神中蔓延的冷漠:“唯一恨你的理由,便是我做不完我想要做的事了。”
周兰木飞快问道:“你想做什么?”
楚韶却完全不理他:“不过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去做,如此一想,也是好事。”
周兰木觑着他的神色,突然道:“我知道你府中密室有第二层,那密室中有什么?”
楚韶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说起来你抓了我,的确不算冤了我,若我不死,有朝一日定会杀了你依赖的长公子。”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这些年不只是在伤春悲秋地怀恋着,而是真的想造反么?
周兰木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起来退了几步。
楚韶终于把目光移向了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楚韶的眼神带几丝悲悯:“恒殊啊……你活得也不容易,为了保命什么都肯做,心里不好受罢?若有来日你良心发现来祭奠我,带一只海棠便好了。”
语罢他就转过了身,再不理会周兰木。周兰木站了一会儿,便也默默地掩上门去了。
他出了典刑寺,陆阳春便迎了过来,见他面色不好,还担忧地问了一句:“公子,你怎么了?”
周兰木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查,哪怕是把将军府的墙拆了,也要给我查出那密室里究竟有什么。我倒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