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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就对陆忱从软弱到强硬的转变有些困惑,只能通过自我安慰克服疑虑,告诫自己叶泽既然是元帅的属下,那也应当算作自己的后辈和同僚。
并且小虫崽天生善良、知恩图报,才会冒着发病的风险也要参加审判、救回叶泽,绝对不可能是某只成年雌虫别有心机蛊惑的结果。
眼下,这一猜测被叶泽的话推翻,管家内心深处对这只陌生军雌的成见更深了,简直想把懵懂单纯的小雄虫藏在蛋壳里,为他阻挡一切不怀好意的窥伺。
陆忱对雌虫之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他在家中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馨香。
一只银蓝色的机器小虫咔哒咔哒地从他头上飞过,莱恩的声音随之愉快地响起:“少爷,换洗衣物在床边。”
陆忱刚伸出去试图触碰它的手瞬间收回,他嗖的一声躺回床上,将被子拉到下巴:“你能看见我?”
莱恩的笑声从机器小虫腹部的传音装置里扩散出来:“当然了少爷,这是主星上最先进的幼崽监护设备,每个值九万星币呢。”
陆忱十分无语,同时又很费解:这个种族的小男子汉都不需要隐私的吗?
他发自内心抗拒在管家虫的注视下更换衣物,将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你让它出去,不要看着我。”
莱恩好脾气地听从了小雄虫的话,操纵着机器小虫在陆忱头上盘旋了一圈儿,尾部还落下一阵亮晶晶的星星碎屑和一捧小小的糖果,正洒在他的枕头上。
陆忱顶了满头小星星板着脸走出房门,沿木质楼梯来到一层的育儿室。
——没错,育儿室。
虽然十七八岁的人类少年已经是半大孩子,但在虫族眼中,这个年纪雄虫还是宝宝,莱恩坚持要将陆忱的餐饮活动都安排在这个粉嫩嫩、毛茸茸的房间,并且出于安全考虑,一切有棱角的物品都被覆盖了安全的虫工材料。
他拉开小椅子坐下,仰头问道:“叶泽呢?他为什么不一起吃饭?”
管家虫撇了撇嘴:“他很早就出门了,谁知道要去哪儿。”说完有些心虚,对自己没为对方准备早饭的事绝口不提。
陆忱当即跳下幼崽专用的用餐椅,迈着短腿蹬蹬蹬地跑到客房,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的行李还在,应该只是出去逛逛。”
机器小虫发出低低的提示音,莱恩为陆忱更换了一张新出锅的蔬菜饼,状似无意地问道:“少爷,你很在意那只军雌吗?”
虫族的烹饪水平实在堪忧,陆忱一边将早餐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一边思考着从莱恩手中接过锅铲的可能性有多大,含混不清地答道:“也没有很在意啊。”不过就是把叶泽当作男神来崇拜一下而已。
慕强是无师自通的天性,陆忱虽然自然不弱,但也不能免俗地仰慕自己的救命恩虫。
莱恩松了口气,从料理台上拿下一只插好吸管的奶果:“少爷,该喝奶了。”
陆忱勉为其难地接过那只比头还大的奶果吸了一口,砸了砸嘴,觉得口感可以接受。
他胡思乱想道:幸好雌虫没有这个功能,不然单看莱恩对小雄虫如此上心的态度,岂不是要找一位“奶爹”为他特供虫奶。
他被这个恐怖的脑洞雷得外焦里嫩,坐在原地打了个小小的哆嗦。
此刻的叶泽正坐在布鲁克林街边的一家甜品店里,高大冷淡的军雌坐在柔软的小沙发上,被色彩鲜艳明丽的毛绒玩偶们簇拥着,与店内颇受雄虫欢迎的装修风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清秀的亚雌店员言笑晏晏地为他端来一小碟点心,并没对这位奇怪的客人报以异样的目光。
安逸、闲适、自在,叶泽想道,难怪这家店会成为日后那只雄虫最爱光顾的地方。
他点单时没有犹豫,仿佛只是个许久不曾到访的熟客,但实际上,在出发寻找陆忱以前、在这一世前二十年的生命中,他从未踏足这颗星球。
虽然阔别已久,但他对布鲁克林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也完全知悉在未来的岁月里这座中心城的小路将会在哪里改道、在哪里避让一座大楼,更明确知道,这家如今普普通通的甜品店会成为日后主城区最受欢迎的连锁餐厅。
这些被提前编织的未来如同他肩背上的虫纹,在年深日久中形成了万分熟稔的图案,新旧和虚实相互交错,令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更加厚重和立体。
叶泽在重回故地的当下十分自然地想起了陆忱的前生。
那只雄虫在完成二次进化后拥有一副俊美无俦的面容,身量虽比他矮,气势却盛,磅礴的精神力在四维空间联结成细密的网,眯着眼看过来时让一众雌虫都软了腿,那些定力不足的甚至被逼出了腺体应激反应。
雄虫手中的粒子枪已经弹尽粮绝,只好以精神力凝结为源源不断的霰弹,在外层空间炸开一朵朵橙红的小火花。
陆忱就是这样一路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力,半搂半抱着刚失去虫蛋、陷入昏厥的他,从遥远的宇宙边缘返回了战争无法波及的布鲁克林——回到他们最初相见的地方。
在短暂的相守后,最终陆忱也长眠于此。
记忆灭顶而来,叶泽一时有些模糊了前世今生的界线,他面前放着一杯据传联邦雄虫们十分爱喝的果茶,已经在小半日的回忆中转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