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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一件事人尽皆知的最好途径就是官方压制和“辟谣”,果然,这个新鲜出炉的轰动新闻没有就此偃旗息鼓,而是在愈演愈烈的传播中被逐渐确认为铁一般的事实,最终使那只观望许久的内奸也放下了疑心。
在叶泽递交虚假战报的第六天,照例驳回了一干增援申请的景尧端坐在办公室内,垂眸审阅着联邦星将们五年内的外出记录,就在他蹙眉不语、若有所思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老元帅抬起头来,与等不及长官示意就推门而入的下属四目相对,如有所感地问道:“是巡逻队那边有消息了吗?”
满脸急切的副官来不及平复急促的呼吸,上前一步难掩激动地报告道:“您的预计完全正确,有一位星将在两小时前秘密召集私军、打着‘为元帅做增援先导’的旗号冲出主星,现在已经被我们的队伍拦截在领空边缘了!”
蛰伏多日的景尧终于等来了收网时刻,老元帅霍然起身,对副官急切地追问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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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时间节点上的陆忱同样处于惊讶之中,并提出了跟外祖十分相似的疑问:“这是谁?”
——由于时空乱流的席卷,他被困在当前的时空已经有七天了,成年后的叶泽在这段时间内找出了谋害雄主的叛徒,而幼年期的小雌虫则刚从险些丧命的伤病中初步痊愈,此刻正被临时“监护虫”和未来“好朋友”由医院带回家中。
S级雄虫抱着仍有些虚弱的幼崽走在昏暗街巷里,单手撑开了一把能源伞,不让污浊的雨水有机会沾湿小雌虫的衣角,压抑着内心的惊讶轻声问道:“照片上的两只雌虫分别是谁?”
坐在他臂弯里的小叶泽原本正默默摆弄着脖子上的挂坠盒,闻言愣了一下,十分乖巧地抬起头来,将手中的暗金色吊坠完全打开,满足了对方极为罕见的好奇心:“这是我雌父。”
“旁边这一位是雌父在军校时期的好朋友,也是他后来在元帅部队中的直系长官。”
虫族的摄影技术非常发达,即便价格低廉的普通设备也能摄录出分辨率极高的图像,被镶嵌在圆形挂坠盒中的照片虽然历经许多岁月,却仍清晰呈现出了两只并肩站立的成年雌虫,并将他们的笑容永远定格在这英姿勃发的一瞬间,留给后辈缅怀和探寻。
而那只笑容温和、抬手揽住了叶泽雌父肩膀的年轻军雌,分明是景尧唯一的雌子陈言。
——也就是这具身体那位牺牲数年的亲雌父。
陆忱从未听闻这两只看似毫无关联的虫之间竟存在好友关系,他的视线从这对笑容无忧无虑、如今却已双双身故的好友身上划过,感到自己被变幻无常的世事和蛰伏已久的巧合扑了满面尘埃。
他在移开视线的同时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抬手揉了揉似乎有些伤感的小叶泽,耐心地安抚道:“别太难过,雌父会在变成星星继续保护你的。”
陆忱从不在叶泽面前掩饰真实情绪,或许由于他在忽然见到陈言旧照时所流露出的惊讶太过明显,敏锐而早慧的小雌虫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这番安慰,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垂下头去轻声问道:“您认识照片上的另一位叔叔吗?”
他们此时正按照小叶泽指明的方向前往位于下城区的家,从大雄虫的视角中不能捕捉到幼崽说话时的神态,只能看见那片毛茸茸的发顶,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而呈现极浅的淡棕色,还顶着一缕卷翘的“呆毛”,显得可爱又可怜。
“这位‘叔叔’碰巧就是我的雌父。”
——面对幼年期雌君那份小动物般的敏锐直觉,陆忱没有选择隐瞒或欺骗,而是非常坦荡地如实答道。
坐在他臂弯里的小雌虫愣了一下,清澈的棕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伤痛,半晌才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在漫长的成长岁月中,叶泽的脾气性格其实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熟知雌君各种表情背后真实情绪的陆忱察觉到幼崽似乎有些低落,垂着头不说话的模样还散发出难以解读的奇特愧疚,就像一只墙角里默默面壁的小蘑菇,当即伸出手摸了摸“蘑菇”的伞盖,温柔地说道:
“我们是‘朋友’,不需要在我面前掩饰真正的心情。”
再次得到摸头的小雌虫轻轻地应了一声,用软乎乎的侧脸蹭了蹭未来朋友坚实有力的胸膛。
说话间,一大一小两只虫已经来到了位于下城区深处的某处旧街巷,陆忱皱眉望着眼前这扇破破烂烂、似乎一脚就能踢散的房门,有些意外地问道:“你一直住在这里?”
小雌虫从雄虫怀里探出头来,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即要求对方将自己放在地上。
对于年幼的叶泽而言,这是他第一次面临“带别虫回家”的局面,身后跟着的又是现在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都很喜欢的一位重要朋友,这就更加引起了这颗幼小心灵深处的紧张和不安:
不知道这样一只相貌好看、衣着整洁的雄虫会不会嫌弃家里的环境太过破烂呢?
——而且,对方又碰巧是那位上将叔叔的雄子。
他在一次进化当夜与别虫发生过严重的肢体冲突,受伤的小腿至今仍隐隐作痛,却仍然抿唇拒绝了陆忱的拥抱和搀扶,而后站在原地将翅翼弹开,十分熟练地用低空飞行代替行走,抬起小胳膊拉开了这扇摇摇欲坠的破旧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