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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懵懂的莱恩虽然无法完全听懂“户口迁移”、“学籍转寄”等陌生词汇,却十分敏锐地察觉到雌父对这家尚未谋面的虫族非常尊敬,于是也极力绷紧小脸点了点头,清脆地答道:“请您放心,我会永远感激元帅一家的恩情。”
这只从小就奔跑在乡野和山花之间的小雌虫彼时玩心很盛,行动力又是一等一的强,尽管被忽然接到紧急指令的雌父安置在小茶厅内,却依然在等待半小时后了失去耐心,并趁着四下无虫果断扔下手中的点心碟,而后动作轻快地跳下小沙发、十分欢快地跑出门去。
那时元帅还没有因雄子受伤而搬到绿化更好的仲夏角居住,这座占地面积极其广阔的庄园是联邦最杰出设计师的作品,是全首都无虫不知的气派建筑,府邸内部拥有无数玲珑曲折的回廊,还以各种精巧的庭院装饰设置了诸多隐秘屏障,使初入主星的小土包子在一阵乱跑后迅速失去了方向感。
莱恩曾听久居乡下的祖父母讲过很多专吓幼崽的传闻,其中最恐怖的就是“暴风雪庄园杀虫案”,迷路的他一边连跑带颠地试图返回小茶厅,一边抹着眼泪哭唧唧地偷偷扫视着逐渐昏暗下去的庭院,时刻提防故事中的杀虫犯从下个拐角处斜刺出来、用滴血的双手一把捉住自己的足腕。
——是否会在事后受到严厉雌父的斥责已经无关紧要,当时的莱恩又害怕又后悔,只想迅速逃离这片在暮色中越来越阴森的“恐怖庄园”,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吃几颗糖压压惊。
就在他幼小虫生中这个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刻,一道静立在小花园中的身影也在同一时刻察觉到了莱恩的闯入,当即迅速而机敏地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伸手扶住了这只晕头转向撞过来的陌生幼崽,并在帮助莱恩站稳后的第一时间收回手来,以没什么起伏的稚嫩声线开口道:
“你就是管家叔叔的雌子?怎么会跑到我和哥哥住的地方来,是迷路了吗?”
对方的手在他微微颤抖的肩头一触即分,仿佛完全不想让自己的指尖停留在他身上、而刚才的热心帮助也仅仅是一场错觉,泪眼朦胧的莱恩闻言抬起头来,正打算对及时伸出援手,阻止自己在恐惧中冲进小池塘的大好虫道谢,却在视线恢复清晰视线的一瞬间哑然失语,只顾着呆立在原地,惊讶又急切地睁大了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同样还没成年的小雄虫,似乎刚从小秋千上起身,此时正捧着一本完全合拢的陈旧书籍,以那双灿若辰星的眼眸淡淡注视着手足无措的小雌虫,饱满而白皙的额前垂落了一缕从暗金色发带中逃脱的微卷黑发,将那张原本就无比精致的面容衬托得更加冷淡漠然、气势非凡。
从小生长在外星域的莱恩从未见过如此相貌好看的同龄幼崽,他晕乎乎地与对方互相注视了片刻,而后鼓起勇气将手伸进小口袋里,像献宝一样将先前获赠的糖果一股脑儿地掏出来,同时红着脸磕磕绊绊地问道:
“我有糖、好多好多糖,你吃吗?”
被暮色笼罩的庭院恰好在此时点亮灯光,无数盏镶嵌着珍稀矿石的能源灯如同骤然倾泻的星河,却无法与这只穿着纯白衣袍的小雄虫争夺光辉,反而在对方沉静双眸的衬托下沦为全然的背景板,对眼前这只如此美丽的新朋友的关注战胜了迷路的恐惧,莱恩忍不住上前一步主动牵住了陌生幼崽的手,略带笨拙地轻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你雌父也是住在这里的侍者吗?我、我以后能来找你玩吗?
小雄虫垂眸看了一眼莱恩紧紧握住自己指尖的手,似乎对于他的热情和自来熟有些惊讶,格外漂亮的黑眸中闪过了一丝淡淡的不解,却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礼貌、没有将他的手立即甩脱,而是以没什么起伏的清脆声线平静地答道:
“我叫陈燃,雌父不是侍者,是这座庄园的主虫景尧。”
“……”
被雌父几次叮嘱过“不要冲撞主家,也不要主动亲近主虫的幼崽”的莱恩愣了一下,不甚聪慧的幼小心灵被一股难以言说的强烈情绪所攫取,忽然间感到了一丝极为莫名的委屈和酸楚:
为什么这只善良又好看的幼崽偏偏是主虫的雄子呢?
为什么自己是一只刚从外星系来到主星的乡下小虫,没有资格跟元帅唯一的雄子成为朋友呢?
小雄虫的手又白又软,连透露着健康色泽的浅粉指甲都精致无比,在心中瞬间长大了一些的莱恩低下头去默默松开了手,像被迫放弃最心爱玩具的幼崽那样,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即将失去的珍爱之物,骤然品尝到了漫长虫生中的第一次无能为力。
“谢谢您刚才救了我。”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直视面前这位散发着光芒的小少爷,再开口时已经将称谓下意识地更换为敬称。
然而,就在莱恩被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情绪就笼罩时,这只出身高贵、沉默少言的小雄虫却抬起手来,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我刚才听见侍者叔叔们在跑来跑去地找你——这片区域天黑以后很难找准路线,别哭了,我送你回管家叔叔那边。”
说罢,神色冷淡的元帅雄子望了一眼满脸惊讶的小雌虫,似乎略带不忍地抿了抿唇,并垂眸伸出了自己的手、将那只白净柔软的小虫爪送到莱恩视线之中,同时平静地说道:“要走很久,如果非常害怕可以继续抓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