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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声地脱掉鞋袜,坐在床上,将他揽在怀中,怀中的主子轻飘飘地,骨头有些膈人,他蜷缩在我怀中,发出微弱的呻吟,轻轻地揪住我的衣襟。
我怀中抱着他,眼中看着他。
眼神是冷漠的,无机质的,就像是看待无关紧要的死物。
165、
离开主子的宫殿以后,我拒绝了魏公公专门给我准备的马车,步行回家。
看到主子的那副样子,我感觉,我已经没有着急的必要了,主子凭着这样一具身体勉强走到现在,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再难有力挽狂澜的机会了。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了容妃昔日的宫殿,自从容妃死后,这间承载了无限荣华的宫殿便一直被禁止入内,从老皇帝掌权之时到主子执政之刻,所有人都默契地对那个风情万种的一代宠妃避而不谈。
新来的宫人们通过老人的描述想象着容妃的容貌,幻想着老皇帝与容妃刻骨铭心的爱情。与只能妄想的他们不同,我这小人物曾亲眼见过这两位人物。
故事行到终局,我终于能想起开篇的记忆。
史书中没有记载,宫中也少有人知,老皇帝其实很喜欢画画,但他画得很是难看,所以他不敢再外人面前做画,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书房的时候,才能偶尔放纵自我。
某一天,主子带我去见老皇帝的时候,老皇帝正在画画。老皇帝姿势摆好,大笔一挥,看着倒煞有介事,可若细看他手底的大作,那可真是不忍直视。
一副无法辨认的大作完成,老皇帝自觉满意,对主子招了招手:
“来来来,来猜猜朕画的是什么。”
主子凑了过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肯定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驴。”
“驴你妈的驴。”老皇帝气得口吐脏字,一巴掌扇在主子头上,“你小子看清楚,这是麒麟!”
那时候的主子没大没小得厉害,一点都不怕他爹,梗着脖子坚持自我:“你撒谎,这分明就是驴!”
就在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容妃踢开了御书房的门,打断了父子俩的争执,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
“烦死了烦死了,你这还有点心吗,分我一点!”她气愤至极地抱怨着,“朱青说什么怕我长胖,把我的零嘴都收走了,该死的!”
父子俩都知道,缺吃少食的容妃很可怕,被朱青断了粮且无法反抗的容妃更可怕。父子俩也顾不上驴不驴的问题了,主子识趣地端着点心盘送到了容妃手边,老皇帝亲自给容妃倒凉茶,像个丫鬟似的守在容妃旁边,唯恐她噎到。
容妃也不客气,气鼓鼓地咬了好几口的绿豆糕,这才看向老皇帝,询问道:“对了,你们爷俩是不是在吵什么?”
老皇帝把茶水塞到容妃手中,拿手帕擦了手以后才捧出自己的“大作”。
“朕与小八正在讨论,这幅画上是什么生灵。”
“啊,这麒麟画得真像,是送给我的吗?”
容妃瞪圆了眼,主子同样瞪圆了眼,母子二人表情如出一辙,却是截然相反的含义。
老皇帝以不屑的目光扫了主子一眼,故作高深地咳了两声:
“这是朕今年最好的画作,本来准备是私留的,但既然爱妃喜欢,那朕就只有忍痛割爱了。”
“谢谢皇上!”
容妃甜甜地笑了,神色间满是少女的娇憨,这种神色本不应该出现在容妃这种生过孩子的少妇身上,放在她的身上却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然后,容妃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和皇上赏了一个下午的画,后来还拿出了自己雕刻的木雕送给皇上作为回礼。
我和主子对着那只个据说是凤凰的不明物体看了许久,有些明白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能恩爱这么多年了。
眼光烂得如此相似的夫妻,世上着实少见。
从御书房会裕王府的路上,被父皇和母妃折磨到怀疑自我的主子问我:
“李念恩,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刚刚那两个玩意是什么。”
“回主子,一个是麒麟一个是凤凰,皇上和娘娘很准确地抓住了它们最显著的特质,并传神地刻画了细节。”
我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就是在捉弄主子,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闻言,主子惊愕的看着我,本就怀疑人生的他忍不住去揉自己的眼睛。见他这幅样子,我没有憋住,笑喷了出来。
主子立刻就明白了我是在耍他玩:
“好啊,你这个家伙,竟然敢骗我。”
根据我对主子的理解,他接下来就要跟我算账了,于是我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说道:
“我没有!主子,我对您说得都是实话!”
“我信你就有鬼了!”
主子大喝一声,撩起袖子就像我冲了过来。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步子要小要轻,说话不能大声,走路要低着头,不能冲撞到别人,所有在宫里的人都需要遵守规矩,违反规则的人需要受到处罚。
但有主子在,规则束缚不到我们,没有人敢惩罚我们。
在追随着主子的日子里,他带领着我们打破了无数的枷锁,破坏了数不尽的规律,他一个被抛弃的皇子带领这一群血脉低劣的贱民从最偏远的幽州开始,一步步篡夺了整个国家。
一路上,我们赢下了不可能赢的战争,创造了无数传奇,谱写了属于一曲足以留名青史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