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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脖子的两边挂着竹篓,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着东西,借着火焰红光,可以看得清楚,那里面是小巧的五角香囊。
五角香囊是齐国民间辟邪祈福所用。家中若有孩子过生辰,便缝制香囊,散与邻里,多谢天神庇佑。
银甲反着光,领头的侍卫勒停马匹,朗声道:“今日是收服西北的第三年,圣上恩德,赐五角香囊,免一季税收。天佑大齐,天佑吾皇。”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天佑小韩大人。
这也是傅询让他们分发五角香囊的原意。
话毕,领头侍卫便抓起一把香囊,散与在场众人。
十来个侍卫从十来条长街分散出去,将香囊分给城中所有人。
五角香囊用上好的绸缎缝制,上边绣着莲花锦鲤等讨喜的图样,上边四个角都缀着小小的流苏,最下边垂着络子,小巧玲珑。
香囊里缝着气味温和的药材,淡淡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百姓们捧着香囊,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于宫门之外叩拜谢恩。
“天佑大齐,天佑吾皇。”
宫墙之内的傅询与韩悯自然是听不见,韩悯撑着头看天,傅询看着他。
这种时候,只消再说两句软和话,说不准韩悯就开窍了。
但是还不行。
傅询在今日之前就思忖了很久,他还不能力排众议,立韩悯做皇后,也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更不能防住宋国的暗箭明枪。
贸贸然把韩悯捧到高处,只会害了他。
当然韩悯不会在乎这些,但是傅询很在乎。
他不想先跟韩悯说些花言巧语,把他哄得团团转,一逞私欲。虽然韩悯这个人很傻,要是傅询有心骗他,他肯定会上当。
单让他知道五角香囊的事情,他肯定得感动得双目含泪。
韩悯是个很好的文人,配得上西北十二个部落的印鉴,往后也配得上宋国的印鉴。
倘若不能一开口就许诺他无比稳妥的高位,倒不如再等一等。
傅询伸出手,想要扯一扯韩悯的头发,却忽然发现他束了冠。
韩悯拍开他的手,得意地挑挑眉:“往后你就不能玩我的头发了。”
傅询笑了笑,没有回答。往后我当然能玩你的头发,我还能玩你。
*
夜深,韩悯也要回家去了。
两人站在紫宸殿外,侍卫将傅询的马牵来。
看见这匹马,韩悯立即后退半步,连连摆手:“不不,不要它,不要它。”
这匹马在宫道上忽然加速,弄得韩悯有些心理阴影。
傅询握着他的手,让他摸了摸马匹的鬃毛:“没事,它知道错了。”
马匹呼出一长串热气,用前蹄擦了擦地面,仿佛有些不满。
韩悯道:“不了,陛下还是给我换一匹温顺一点的马吧。”
“就它了,朕好容易驯服的烈马,它见到你就很温顺。”
韩悯对此表示怀疑。
傅询推了他一把:“再不走天都亮了,我送你回去,这匹马也不让旁人骑,还得我把它带回来。”
如同来时一般回去,韩悯握着缰绳,小心翼翼地驱马向前。
走了一段路,傅询握着他的腰,又偏过头去,吹了一声口哨。
马匹再次接收到信息,撒开蹄子往前狂奔。
韩悯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来一次,还是被吓了一跳,喊了一声。
但是这回没往傅询怀里躲,他直接死死地抱住了马脖子。
马匹察觉到他好像有些害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违背傅询的意愿,放慢速度。
韩悯松了口气,摸摸它的脑袋:“吓死人了。”
“诡计”没有得逞,傅询不是很高兴,反手拍了一下马屁股,催它快跑起来。
这回被韩悯发现了,他抱着马脖子,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人话,连声道:“别跑,别跑。”
马匹安定下来,稳稳当当地向前。
韩悯回头,质问傅询:“陛下,你刚刚拍它了是吧?”
傅询面不改色,反倒问他:“什么?”
“我发现了。你的手原本搭在我的腰上,然后你就把手收回去了,我知道你拍它了。”
“什么?”
“我就知道,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拍它了?”
“没有。”
这个确实没有,来的时候傅询吹的口哨。
他神色正经,看不出破绽,韩悯将信将疑地收回目光,拍拍马头:“乖宝贝,你别听他的,慢慢走啊。”
*
在韩家门前下了马,巷子里再没有别人,护送的侍卫也只是远远地站着。
傅询道:“你进去吧。”
韩悯走上一级台阶,与傅询齐平:“那陛下也快回去吧。”
两个人同时停顿了一会儿,又同时开了口。
“你不进去吗?”
“陛下不回去吗?”
话音刚落,他二人就又同时住了口。
再沉默了许久,再一次一起开口。
“那我先进去了。”
“我马上就回去。”
还是韩悯忍不住,最先笑了。
“怪傻的,那我先进去了,陛下慢走。”
他转过身,再走上两级台阶,推开门,正巧撞上站在门里、提着灯笼的韩礼。
烛火幽微,照在韩礼的脸上,将他微陷的眼眶打出两片阴影,深邃又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