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而罗龙文因制墨手艺成为了名士,得到了抗倭大将胡宗宪的赏识,成为了军帐谋士。胡宗宪是严世蕃的人, 也属于严党骨干人物,为了讨好严世蕃,胡宗宪经常给严世蕃送礼物,其中罗龙文制作的墨备受严世蕃的喜欢, 献给了嘉靖帝,嘉靖帝也赞不绝口,罗龙文从此在御前留名。
就这样,两个好朋友因各自的机缘巧合,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一个在海盗路上越陷越深,一个通过胡宗宪的提拔引荐,步入了青云路。
徐海的海盗集团一边走/私,一边打劫,队伍很快壮大起来,和抗倭大将胡宗宪时有冲突,胡宗宪打的很吃力,就派出徐海老乡罗龙文去谈判。
和倭寇的谈判不是停战,而是一边打一边谈,谈判就像掰手腕,是双方实力对等,势均力敌,都无法把对方掰下来,打得双方都十分难受,手都快掰断了,还是不分胜负,都必须分出输赢,双方才会尝试着谈判。
打的赢谁去谈判啊!
所以,徐海被胡宗宪打的也很惨。老乡罗龙文带着礼物来海盗巢穴找他,其中就有罗龙文手制的墨,深得徐海的压寨夫人王翠翘的喜欢。
海盗窝子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的规矩,徐海设宴招待罗龙文,妻子王翠翘慕名而来,感谢他的赠墨。
一个名士,一个是是曾经的雅妓,都见识多广,谈吐不凡,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有知己之感。
朋友妻,不可戏。但朋友妻,就是香啊。
罗龙文多次来谈判,他也搞不清楚是为了见徐海,还是为了见王翠翘,他说服王翠翘给徐海吹枕头风,接受朝廷招安,洗脚上岸,过官夫人的生活。
当妓/女、压寨夫人都不是王翠翘所愿,美貌和才情对于一个身如浮萍的女子而言,更是一种灾难,她的人生都是被金钱和暴力摆布,她没得选。
王翠翘渴望从良,她相信了罗龙文,从良是她人生唯一一次的自主选择,她努力给徐海吹枕头风,劝他接受朝廷招安,不要和倭寇混在一起了。
刚好徐海和海盗集团内部的真倭寇麻叶等人因利益问题起了冲突,于是徐海就砍了麾下真倭寇的人头,交给胡宗宪当投名状。
徐海内耗,变得虚弱,敌弱我强,胡宗宪有把握打的过他了,自然不需要再谈判招安。徐海再杀了真倭寇之后,也嗅到朝廷不会真的放过他,没等胡宗宪打过来,他就主动攻击了。
真打起来的时候,无论是罗龙文还是王翠翘都无能为力,徐海兵败自杀,王翠翘作为战利品被抓住带走。
罗龙文跟胡宗宪打过招呼了,击溃徐海海盗集团,他什么奖赏都不要,只要王翠翘。
他幻想着将来金屋藏娇,和王翠翘琴瑟相合,定能让她回心转意,再也不去想什么徐海。一个女人嘛,总得有个男人,她若不跟我,会被胡宗宪当做战利品赏给手下立功的兵士当老婆。
她不是一直想要从良吗?跟了我就是从良了。
罗龙文对王翠翘志在必得,但是大船靠岸,战利品里却没有王翠翘。
王翠翘已经在大船途径徐海兵败、投水自杀的地方跳了海。
未必是殉情,她是被海盗掳走,被迫委身徐海的,否则,她会被变成营妓。她死于绝望,死于一生都不由自主、如流水浮萍的绝望。
徐海残部宣称要杀了罗龙文复仇,他就离开沿海,北上投了严世蕃门下,成为其幕僚门客。
一眨眼,五年过去了。
罗龙文在运河镇江段和倭寇有短暂交锋,他想起了徐海、王翠翘,凭栏眺望,一时百感交集,众人都回了舱,关节在春天刺骨的寒风里疼痛起来了,他才转身离去。
脚下踩到一物,捡起来一看,是女子的头饰,叫做翠翘,是点翠工艺做的一只雀儿。
又是翠翘,和那个思而不得的王翠翘同名。
顺风号商船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枪法了得的西门夫人。
清理炮膛的水手说看见西门夫人来寻一件首饰,往船尾去了,罗龙文就拿着翠翘寻过去,物归原主。
然后,他就看见西门夫人和江湖郎中蹲在甲板上……接吻。
又听见西门夫人说着缠绵的情话:
“我那里都没去,一直都在你的心里。”
“我明明喜欢的人是你,却不得不瞒着所有人,在所谓丈夫面前逢场作戏,我——”
比起西门夫人的惊慌失措(并不是,汪大夏正想着如何杀你灭口,抢五千两黄金跑路),禾大夫淡定从容,他护着西门夫人,坦白承认:“其实,西门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一瞬间,他居然好羡慕这个清贫的江湖郎中!翠翘是西门官人的,他一个郎中却挖墙脚成功,拥有翠翘!
汪大夏反应飞快,唯有承认奸情,刚才两人的举动才有合理解释,否则就要露陷了。
汪大夏说道:“商人重利轻别离,我相公常年在外做买卖,是我耐不住寂寞,先勾引禾大夫的,要羞辱打骂还是沉塘冲我来,他是无辜的。”
肚子里搞大了还无辜!
罗龙文拿着翠翘,中风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了,同样都是翠翘,怎么性格如此不同呢,一个主动投怀送抱,一个宁可投海自尽也不愿意跟我走。
魏采薇一拜,“求章老板不要说出去,他现在怀有身孕,事情若闹开了,八成要一尸两命。”
罗龙文恍然大悟,“难怪你一个穷大夫不肯坐便宜的客船,非要花三倍的船钱坐大商船,西门老板去那里,你就跟着去那里,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西门夫人。”
瞧瞧,高明的谎言不需要撒谎者努力解释,路人就会自动用个人掌握的线索,把谎言圆起来,甚至比撒谎者圆的更完美。
魏采薇赶紧补充道:“章老板猜的没错,深宅大院诸多不便,此次西门夫人非要跟着丈夫出门做生意,一来是肚子大了,掩饰不住,二来就是想着外头海阔天空,我们可以找机会私奔,大不了漂洋过海,从此不回大明了。”
若是寻常商人,定觉得魏采薇和汪大夏是一对偷情的狗男女,势必要唾弃之。但是罗龙文不一样,他有一段难以言说的单相思情,他爱上了兄弟的女人,兄弟的女人却不爱她,求之而不得。
所以,罗龙文不仅不厌恶,还被穷大夫和美艳不可方物的西门夫人的爱情深深打动了。
罗龙文把翠翘递给汪大夏,“西门夫人放心,今晚之事,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汪大夏:幸好你识时务,要不然,今晚我就弄死你,抢了黄金、再嫁祸给倭寇。
心上如此想,面上汪大夏感激涕零,双手接过翠翘,还福身感谢。
魏采薇说道:“你赶紧回船舱,在外头逗留的时间长了,怕是西门官人要疑心。”
汪大夏点点头,乖巧的回去了。
甲板上只剩下罗龙文和魏采薇四目相对。
魏采薇一扫罗龙文颤抖的手脚,知道他痛风又发作了,说道:“今晚风邪入体,章老板身上怕是不好过,我给章老板拔个火罐,关节能够舒服一些。从此以后,我分文不收,免费给章老板瞧病,感谢章老板为我们保密。”
罗龙文回到舱里,魏采薇取了火罐艾柱等物,给罗龙文拔罐,将关节湿气□□。
拔罐之后,罗龙文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魏采薇收拾东西告辞,罗龙文叫住了她,“我看西门夫人的肚子已经显怀了,时间紧急,你们到了杭州之后,打算从何处私奔?船定好了?走那条海路?沿海不太平,到处都是倭寇和海盗,处处都在打仗,你们即使逃出大明,也会遭遇倭寇和海盗,以西门夫人的美色,怕是要被抢走当压寨夫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火/枪都不会用的江湖郎中,如何护得了这样的美人?”
魏采薇眉头深锁,“这个……并没有深想,我连南方都没去过,不晓得当地是什么情况,走一步算一步吧。”
罗龙文说道:“你若信我,我来给你们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躺赢了
第164章 我可是正经人
魏采薇听了, 先是狂喜,还有这等好事?而后是怀疑,觉得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 是不是罗龙文在试探她?
但是, 无论罗龙文是虚情假意还是诚意, 魏采薇目前能够选择的只能是感谢, “多谢章老板成全我们!我们人生地不熟, 一切听章老板安排。”
罗龙文摆摆手, “当年我没能成全自己,现在能够成全别人, 也是一桩美事。”
于是, 魏采薇对罗龙文的病越发尽心。
汪大夏回到船舱, 丁巫正在和陆缨一起看着地图, 灯光晦暗, 两个脑袋几乎凑在一处,门吱牙一响,两人明明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 却不由自主的把脑袋挪开了。
丁巫掩饰的摸着下巴,陆缨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
汪大夏一进来,就把手伸进衣襟里, 掏来掏去,掏出一个塞着棉花的小枕头来,他把还有体温的枕头往陆缨这边一抛, “接着,这是你们西门家的儿子。”
陆缨听风辨方位,不用回头,伸手接住了“儿子”, 把“儿子”放在汪大夏的床上。
丁巫告辞,“天快亮了,先睡一会,白天还有的忙。”
因陆缨和汪大夏是“夫妻”,两人睡一个船舱,陆缨睡上铺,汪大夏睡下铺,两人现在的感情相当于是上下床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汪大夏坐在下铺脱靴子,他伸出光溜溜的脚拦住了丁巫,“别走。”
丁巫无端有些心虚,“什么事?”
汪大夏往下铺一躺,拿起小枕头儿子,“我宣布一件事情,从今晚开始,这孩子从此改姓禾了……”
汪大夏把他去甲板找翠翘一事告诉两人,还编了个谎言,“……当时船遇到了,甲板有水太滑了,魏大夫眼瞅着要摔倒,我冲过抱住了她。刚好罗龙文捡了我的翠翘过来还,看到我们两个搂在一起,以为我们两个在偷情。”
“情急之下,魏大夫就编了个谎言,说我肚子的孩子其实她的。”
“你——”丁巫和陆缨都很无语,这运气简直了!怎么那么巧!
丁巫问:“他信了?”
汪大夏说道:“当然相信了,我说是我不甘寂寞,主动勾引了魏大夫,怀了野种,实在掩饰不住了,就借口和丈夫一起出门做生意,实则是打算和野男人私奔。我给你们提前说一下,免得对质穿帮。”
陆缨想了想,“这个借口还行,并不会影响大局。还能够给魏大夫一个向罗龙文打听如何远走海外的正当理由,歪打正着了。”
顺风号大商船折返的途中,遇到了好几艘同样赶夜路的商船,船老大大声吆喝示警:“前方有倭寇埋伏!我们打了一场恶战折返!不要往前走了!”
于是商船都开始中途折返,回到上一个港口——扬州府的兴化县停泊。
船老大们连夜聚集在一起商议,把各自船上的武器和人数统计了一遍,能够与倭寇抗衡了,决定天亮之后,商队结伴一起走运河,互相照应。
日上竿头,顺丰号大商船和兴化港口的十来艘货船再次出发。
雨停了,艳阳高照,站在甲板上,入眼处全是金黄的油菜花,这时候京城百姓的大毛衣服还没有收到箱子里,江南已经是春意盎然的景象,怕热的已经穿单衣了。
吃罢早饭,陆缨和汪大夏这对恩爱夫妻正手挽手在甲板上消食,汪大夏低声道:“天气热了,我胸口和肚皮一共有三坨棉花包,都快要捂住痱子来了,你说怎么办?”
陆缨正举着望远镜看周围的船只情况,并没有仔细听汪大夏说话,脱口而出道,“多喝热水。”
“什么?”汪大夏拍着小腹,“你就这样对待亲骨肉?”
“又不是我的。”陆缨低声道:“你没有听从我和魏大夫的建议,非要把假胸塞进去太多棉花,搞得和上次山东大馒头一样大。那时候天气冷,你说胸口有两个大胸这样暖和,不听女人言,现在后悔了吧,以前有多暖,现在就有多热,都是你自找的。”
汪大夏说道:“我不知道有这么麻烦啊。我回去把胸里头的棉花掏出来一些,把大胸缩小,缩成魏大夫那么大,应该就舒服了。”
还是采薇的好看,就像枝头上挂着的两个苹果,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晃到他的心里、梦里。
“你说什么?像魏大夫?”陆缨把望远镜放下来,“你的想法很危险,你为什么要用魏采薇为标准来比较?”
上一次在临清县谢家大酒楼里,在魏采薇的追问下,汪大夏一再撇清他和三娘子的关系,陆缨就觉得两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了,那种感觉,怎么有点像姐姐姐姐夫拌嘴斗气时的样子?
陆缨的三个姐姐都嫁的很好,无论是勋贵之子、奸臣之子还是忠臣之子,三个姐夫都是正派人,一心和姐姐们过日子,没有什么侍妾通房,不二色。三个姐姐婚后过的大体不错,所以轮番劝她嫁人。
而且,昨晚汪大夏所说的那个甲板滑,魏采薇不小心要摔倒,他抱住了采薇,被罗龙文误会之事,陆缨细细想来,觉得有些蹊跷,一来,魏大夫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不会轻易跌跤,二来,昨晚下着小雨,甲板滑溜,即使两人拥抱,在当时蛮可以说实话解释就是路滑的原因,为了这个意外的拥抱编这么一出“出轨偷情”的瞎话,还要众人配合圆谎,感觉不值得。
所以,陆缨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现在又听汪大夏要把胸缩到“魏大夫那么大”,这让陆缨嗅到了一丝暧昧,有情况啊!
“我……”汪大夏眼神跳脱,“我就这么一说,你别想太多。”
陆缨是个较真的人,可不会轻易放过,继续逼问,“你为什么非要用魏大夫来比较形容?为什么不用我?”
汪大夏往旁边挪了一步,双手抱胸,“哎呀,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可是正经人,我把你当睡在下铺的亲兄弟,你把当我什么人了?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
“谁不是正经人呐。”陆缨又抓住了汪大夏话里的漏洞,他就是个守口如篮的人,“你对我没有邪念,我是相信的,我们两个上下铺睡了一个月,越睡越像兄弟。但是你对魏大夫绝对有邪念。”
汪大夏矢口否认,“我没有,你胡说,别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