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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神社后的寝室, 闲鱼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忍见千代忧心忡忡的样子, 玉藻前道:“怕是在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先前逃避的态度吧,不用管她, 这种事还得自己想通。”他慢悠悠的喝了口茶, 笑道:“弱者才会有的烦恼。”
其实玉藻前说的没错,闲鱼确实是在气自己的,如果她拥有足够的力量,根本无须烦恼直接打上冥府逼问解咒方法就行, 可是现在,作为凡人的她,在神明面前毫无胜算。同样的,她也在气那个一直在逃避而没有主动追寻真相的自己,明明早就有连大人可能就是锻造神的猜测,却因为乱七八糟的顾忌不敢正面询问。
是的,问出被抹消神格的往事或许会让连大人伤心,可不了解他现在的处境,却会让自己和身边人都陷入被动的局面。早问清楚的话,她可以提前做出防备……说白了,她被感性支配了理智,失去了作为神主和审神者的自觉。
靠在桐木上,闲鱼嘀咕道:“连大人,对不起……”
[没关系。]
人在伊贺神域境的一目连听到巫女的声音,便立刻给了回应。他这种问都不问直接原谅的态度,让脑补了万字检讨的闲鱼一窒,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咬了下舌头,闲鱼声音闷闷地道:“您知道我为什么道歉吗,就说没关系。”
平野藤四郎正教导村中的孩子识字,一目连坐在树上,听着孩子们背诵和歌的声音,不由想起巫女的童年,目光满是暖意道:[数年前你曾说过,所谓信仰是对[道理]的崇拜,宗教作为传播知识的渠道,而神明则能够成为影响人生走向和自我定义的标准,人们通过信仰神明丰满自己,并作为前进的动力。那么,如果你犯下了错误,那么也是我作为引导者的失格。]
闲鱼老脸一红,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完全用的上一世的三观,可是这种发言放在神明真实存在的世界,就显然是在渎神了。这个世界的神明高高在上,是人类的依靠和主宰,才被人类追随供奉。但是在闲鱼所受到的教育里,她认为神明是人造的精神寄托。
她赶忙道歉道:“抱歉啊,我那时候说的太过分了,没有考虑到这里神明是存在的,只把神定论为工具。”
[你不必为此道歉,我没有生气。相反的,被追随的原因是因为品德而不是神职本身,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一目连早就已经猜测到,巫女拥有前世的记忆,他不由对培养出她的世界充满好奇。
一目连的态度在闲鱼的意料之中但也在意料外,毕竟她这个三观放在古代过于异类,但幸运的是,她身边竟是可以包容这异类的人,不过她这种态度却也导致贺茂忠行没有传授她多少占卜之术。这个时代的人吃喝拉撒都要占卜一下,连晴明做事前也会卜测凶吉,以此来规避灾难。可闲鱼完全没这个意识,吉对她来说是好兆头,凶那就是封建迷信,她打从心底不信什么命中注定。
不过很快,闲鱼又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她拍了下脑门,道:“不对啊,跑题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啊。”
远在伊贺的神明忽然笑了起来,惹得旁边的风龙好奇的看过去。
被这么一打岔,闲鱼心中的郁闷消了大半,她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莫名其妙的道歉也只会让对面的神去检讨自己。她抿了下唇,想到锻造神的事,犹豫了许久还是无法直接问出来,于是她道:“锻一千振剑和一千振斧,很累吧?”
锻造神曾为神武天皇锻剑一千振、斧一千振。
[不累。]一目连下意识的便回道。
“……”这么容易就得到了答案,闲鱼觉得以前纠结的自己跟傻瓜一样。
远在伊贺一目连也察觉到掉马,他从树上坐起身,蹙眉深思。看他的样子,风龙凑过去关怀道:“您这是怎么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皱眉?”应该又是那条鱼惹了麻烦事吧,八成还和风神大人有些关系。
“锻造神的事情,她知道了。”一目连觉得不可思议,即便是多度大社,也不应该有人还记得他才对。
“你又没有隐瞒过,她猜不出来才怪吧。”风龙翻了个白眼道。
“……”一目连沉默,他确实隐瞒着,还觉得自己瞒的很不错。
和对面被搅乱了心绪的神明不同,猜测得到证实的闲鱼反而彻底抛弃了犹豫和迷茫,她站起身吐了口气,对一直在为自己担心的千代笑了笑,道:“还有点心吗?我刚才没有吃饱……”“有,我帮你留了一些!”千代闻言赶忙返回屋子里端盘子。
故意支开千代后,还记得刚才玉藻前那句[弱者才会有烦恼]的闲鱼坏心眼道:“我前天给晴明师兄写信,跟他说了您在追求千代的事。你猜,晴明师兄会怎么说?”
“大可不必用这个来气我,葛叶之子不是迂腐之辈,可不会说什么人妖殊途的鬼话。”玉藻前淡定自信道。
“是啊,师兄也说你会得偿所愿的。”闲鱼坏笑着,补充了一句道:“毕竟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沙嘛。”
千代拿着食物出来的时候,便见闲鱼掐着腰对着玉藻前嘿嘿坏笑,而对方则沉着脸一副不和她一般见识的模样。千代略感欣慰,将盘子端到闲鱼身边,笑道:“还有汤在屋里热着呢。”看到她又恢复了活力,她就放心了。
被外人嘲笑所受到的伤害远比不上千代的区别对待,明明自己正郁闷着,可她眼里却只有某人的傻笑。玉藻前叹了口气,看对面捧着寿司一脸幸福的闲鱼越发不顺眼,他收起扇子,捏了盘子里最大的一粒寿司塞进自己嘴里,成功令某人失去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