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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节

      “那几日,皇上差点就熬不过来了。”
    “若皇上龙体出了差错,我和师父断无生路。杜家程家都要受牵连,皇后娘娘和六皇子也会被连累。你是我未婚夫婿,想来也无法撇清。”
    “我重活一世,费尽心思进宫,如果换来这样的结局,我如何能甘心。”
    “我整整熬了四日四夜,才救回了皇上性命。真是万幸!”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谋
    寥寥数语,描绘出了当时的险境。
    贺祈听在耳中,也觉心惊肉跳,手臂不自觉的用力,将怀中少女搂得更紧了一些:“阿容!”
    阿容,我真恨不得以身代之。
    奈何宣和帝疑心过重,连自己的妻妾儿女都信不过。更别说御前侍卫了。
    这一年多来,贺祈御前当值,风光显赫,看似简在帝心。可贺祈心里很清楚,宣和帝并未真正以御前侍卫为心腹。
    御前侍卫多是出身勋贵武将的少年,宣和帝设下御前侍卫大选,从中择优秀出众的进宫当值。既是给武将子弟的晋升之路,也是施恩驭下的手段。而且,还能以此来牵制朝中武将。可谓一举数得!
    这份帝王心术,不得不令人叹服。
    程锦容又低声道:“皇上寝室的龙榻下有密道,设有密室。密室中还有密道密室。这一个月来,我们一直在密室里。”
    贺祈闻言目光一闪:“果然有密室。”
    以宣和帝的多疑,在密室里治病才合情理。
    程锦容将密室里的情形仔细说了一回:“……进出密室,要以特殊的手法打开机关。我虽仔细留意,却也窥不清赵公公的手法。而且,赵公公为人十分警觉,我最多看上一眼,就得移开目光。”
    贺祈低声道:“不知道也无妨。皇上既决定出密室,想来日后不会再进密室了。”
    程锦容略一点头,又轻声道:“皇上调养龙体,非一日两日之功。而且,肾脏受损之人,比常人更易生病。接下来的一两年,我都要在天子身边伺疾。”
    “皇后娘娘和六皇子殿下,此次一同伴驾随行,也是难得的良机。”
    ……
    何谓良机?
    裴皇后搏得圣宠,六皇子搏得圣心。
    天家皇子,皆有资格竞争储君之位。大皇子有圣眷,二皇子是嫡出。六皇子同样是“嫡出”的皇子,也同样有角逐东宫的资格。
    贺祈略略俯头,和怀中的程锦容对视。
    沉默片刻,贺祈才低声问道:“阿容,你想好了吗?”
    话中的复杂深意,也唯有程锦容能体会了。
    程锦容目中闪过坚定:“是!这是皇后娘娘和六皇子殿下唯一的生路。也是大楚百姓的生路。”
    前世,裴皇后自尽轻生,六皇子病逝而亡。她仓惶逃出京城,程望惨死边关。
    这一世,她要令所有在意的人,都好好活下去。
    六皇子被立为储君,日后登基为帝,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生路。
    贺祈定定地看着程锦容,然后说道:“好。你既已想好了,我也会全力助你。”
    程锦容没有露出震惊或感激之色,只无奈又歉然地苦笑:“你我定了亲事。我做什么,少不得牵连到你。”
    “这一句对不起,说来虚浮无力。我也无颜对你说了。”
    贺祈正色道:“本来就不必说。”
    “大皇子懦弱无能,平庸无德。二皇子心胸狭窄,性情阴狠。前世边关之祸,皆因他们两人而起。”
    “他们根本就不配为储君。”
    “自我重生入宫后,我一直在思虑此事,并且一直暗中观察几位皇子的为人品性。四皇子五皇子同样重武轻文,现在的大楚朝,外有强敌,内有忧患。看似强大,实则早已千疮百孔,沉疴难返。”
    “大楚和鞑靼,迟早会有一战。不过,这一仗过后,就应该令百姓修养生息,不再轻启战事。朝中重武轻文的风气,也该改一改了。至少应该文武并重,武将守卫疆土,文臣治理国家。文武相济,如此才是正道。”
    “六皇子虽然年少一些,却敦厚正直,有容人的气度,更有一颗仁厚的心。论品性,他才是最适合为储君的皇子。”
    “在你张口之前,我便已暗自决定,以后要助六皇子谋夺储君之位。”
    “所以,你不必有什么愧意。这本来就是我的决定。我们两人这是不谋而合。”
    这等事,贺祈没必要说谎,也不会说谎。
    不过,她也清楚地知道。贺祈会这么快下定决心选择六皇子,其中一定有她的缘故。
    贺祈是平国公世子,平国公贺凛和大将军贺凇远在边关,贺祈身在京城,他的政治倾向,便能代表贺家的立场。
    有贺祈全力支持,于势力单薄的六皇子而言,自是一桩好事。
    程锦容凝视着贺祈,嘴角微微扬起:“好一个不谋而合。既然我们两人目标一致,那我也不言谢了。”
    贺祈挑眉:“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两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一种情意,或许不惊天动地,也未炽烈至时刻燃烧。只在彼此心头默默滋长。
    他们的情意,便是如此。
    两人各有差事,不能时时黏在一起。贺祈虽然不舍,还是张口道:“你去沐浴更衣,休息片刻。或许,皇上很快就会令人来传召你了。”
    程锦容嗯了一声。
    两人的目光又胶着片刻,贺祈才叹了一声:“我真得走了。”
    程锦容抿唇一笑:“谁不让你走了。又没人用绳子扣住你的腿,是你赖着不走。”
    贺祈咧嘴一笑,忽地上前,在程锦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没等她恼羞或瞪眼,就快步走了。
    这个登徒子。
    程锦容瞪着贺祈的背影,下意识地以手轻触被亲过的面颊。
    有点烫。
    ……
    程锦容沐浴更衣后,只睡了一个时辰,便被传召至天子寝室。
    裴皇后和六皇子一直在寝室里。
    宣和帝平日话语就不多,如今龙体虚弱,自然更没了闲话的兴致。之前一直闭目假寐。裴皇后也不吭声,就这么安静地陪伴在一旁。
    六皇子也乖乖地待在床榻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本书,低头看得分外专注。
    脚步声响起,六皇子抬起头,冲程锦容笑了一笑。
    程锦容也微微一笑。
    血缘确实奇妙。她和六皇子从未相认,六皇子却对她一直十分亲近。这份不自觉的亲密,更胜过寿宁公主。
    六皇子自己浑然不察,外人却能看得分明。也怪不得寿宁公主对她嫉恨不已。
    第三百二十六章 赤子
    宣和帝睁开眼,被扶着坐在龙榻上。
    程锦容和杜提点一同上前,各自为宣和帝诊脉。诊脉后,师徒两人低声商议片刻,重新开了药方。
    裴皇后仔细询问药方,程锦容恭声一一作答。
    待汤药熬好了端来,裴皇后亲手端过药碗,先喝了一口。
    宣和帝目中露出动容之色:“朕身边有试药之人,皇后不必如此。”
    裴皇后柔声应道:“皇上龙体虚弱,臣妾恨不能以身代之。不过是试药罢了,皇上就依着臣妾吧!”
    人在病中,最易动情。
    宣和帝的目光又温软了几分:“皇后这份心意,朕领受了。也罢,皇后想试药,朕依着皇后便是。”
    六皇子立刻张口央求:“父皇,儿臣也想为父皇试药。”
    俊秀的小脸上,满是孺慕亲近。话语中,更是流露出儿子对父亲的赤诚孝心。
    宣和帝焉能不动容,看着六皇子的目光分外柔和:“小六如此孝顺,朕心中十分宽慰。好,父皇也依你。”
    六皇子眼睛一亮,嘴角高高扬起,满面的喜悦绝非作伪。
    六皇子确实还年少,没多少城府心机,一腔对父亲的赤子之心,清清楚楚地从眼中流露出来。
    这份真心,何其可贵。
    相较之下,平日满口孝心的大皇子,顿时显得虚浮。心存怨怼口不对心的二皇子,更显得黯然失色。
    六皇子倒是没多想。他本性纯善,对父亲的亲近是天性。小心翼翼地从裴皇后接过药碗,以汤勺舀起一勺汤药,吹了一吹,送到宣和帝口边。
    宣和帝笑着张口喝下。
    裴皇后抿唇一笑,索性将床榻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六皇子继续伺候宣和帝喝药,不到片刻,宣和帝便将一碗汤药都喝了下去。
    程锦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默默欣慰了一回。
    要争储君之位,圣心圣意圣眷最重要。
    就拿大皇子来说,能早早入朝听政领了差事,虽是庶出,却一直隐隐压了嫡出的二皇子一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宣和帝的偏爱?
    而六皇子,也是中宫嫡出,比起大皇子更有出身的优势。
    前世宣和帝病重不起,寿元将近,不得不早早立储。今生,她治好了宣和帝的陈年宿疾,宣和帝少说也能多活五年八年。
    以宣和帝的性情为人,一日龙体康健,就会一日紧抓皇权不放,绝不会早早立储。
    六皇子尚且年少,还在读书,又不沾手朝政,不会引来宣和帝的忌惮猜疑。宣和帝可以放下天子的架子,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疼爱六皇子。
    待六皇子长大,如此培养出的父子情意,便是六皇子争储最有力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