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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了拉胸口草草系起的绷带,将之捆扎得更紧一些,吸干新淌出来的血:“临危不惧,谈笑风生,倒是颇有大将之风,我真的开始欣赏你了,如果你不是实在无法掌控的话,我就是触犯条例,也会保下你的。”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货真价实的惋惜:“太可惜了!其余的话多说无益,我们就此道别吧,神宫寺君,替我向你的母亲问好。”
刀刃从刀鞘中缓缓抽出的声音清晰可闻。
神宫寺泉站立得笔直,微风卷过,撩起他的衣角:“这就宣判了我的死刑吗?之后这座本丸也会有一个‘被时间溯行军定位全员战死’的结局?”
白石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然后用下巴指指林立丛生的刀剑,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假如对此心有不满的话,就拿起你的刀吧,我允许你在挑战我后死去!”
他这话说的大度,但是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神宫寺泉根本不会使刀。
这只是一个居高临下的近乎侮辱的施舍。
施舍给神宫寺泉垂死的挣扎和泡沫般的希望。
不会用刀的审神者,失去了所有能为他而战的刀剑,他还能怎么办呢?
神宫寺泉的视线扫过锋刃剔透的一振振刀剑,这些都是他心爱的神明,此时却因为他的缘故而被囚禁在本体中,他能感知到他们在急切地呼号,也许是因为愤怒,或许是对他的关切,但是在肉眼可见的世界里,这些刀剑依旧沉默无声。
他和他们之间的契约已经淡到虚无,他甚至没有办法通过契约传送给他们足够化形的灵力,以至于让他们成为了别人手里的人质。
可是他绝对不能让契约在这个时候断掉,不是因为自己面临的死局,而是契约一旦断裂,他们就会陷入沉睡,真正成为任人宰割的物体。
“你不好奇我隐瞒了什么?”神宫寺泉忽然问,他的声音飘忽轻柔,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幽鬼的低/吟,“那可是关于永生的秘密啊,可以让你在各个时空毫无阻碍地行走,获得财富、权柄、崇高的地位……”
——假如你们能听见我……
——假如你们还愿意听见我……
沉默着坐在天守阁二楼窗边的髭切抬起了眼睛,他盘腿正坐着,脊背挺直如刀,本体刀横放在腿上,露出一半雪亮的刀刃,在昏暗的房间里游动出冰雪一样冷寒的光芒。
四周寂静无声。
一期一振在神宫寺泉下楼时就已经因为灵力不足回到了本体,玉藻前则在时空涡流中再次变回了小狐狸,四只爪子扒在窗台上死死盯着楼下,想下去又碍于神宫寺泉的要求而不敢下去,耳朵直立,拼命想伸长脖子往那边凑近一些。
髭切用手指摩挲着锋利的刀刃,由暗堕的浊气凝聚而成的皮肉在碰到刀刃的时候一触即溃,露出隐藏在皮肉下真正的腐烂肌理和泛着乌青的骨骼。
可怖的肌肉骨骼显露出来不到一瞬间就再次被浊气包裹住,模拟出和往昔一模一样的漂亮手指。
他倏忽停顿了一下,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什么声音,形状姣美的猫/儿/眼眨了一下。
神宫寺泉还在轻慢地对白石说话,一旁沉浸在自我中的僧侣却猛然间感受到了一种阴寒,有蛇一样阴冷的感觉从他脊背上蜿蜒爬上来,他猛然睁开眼睛,眼神如电,扫视着四周。
神宫寺泉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他需要让付丧神们复苏,在不能切断契约重新连接的情况下,就只能想办法加强这个契约的力道了。
加强契约力道……
加强契约……
神宫寺泉眼里忽然出现了一簇幽幽的火焰,白石没有察觉到,恶劣地握拳轻轻敲击膝盖:“听起来真让人心动啊,可惜你的信用值已经清空啦,不要废话了,握起你的刀,站着死去,或者跪下来,请求我给你利落一刀。”
神宫寺泉凝视他,乌黑的瞳孔里有某种幽深诡秘的恐怖东西在流动,像是即将要下地狱的恶鬼,不顾一切地要撕裂所有威胁到他护佑的东西的人。
“我可以请求你,”他用与他的眼神截然不同的平缓语气说,“怎么请求都行,你要我跪下吗?还是更喜欢涕泪交加的哭嚎?和活下去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
“可是我也不信任你。”
“我忽然想通了,比起请求你,他们应该更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吧。”
——就算这是他胆大妄为的臆想。
“我的姓氏是神宫寺,”站立在不远处的青年语音清晰。
僧侣脊背上的寒毛骤然乍起,一种恐怖的预感让他几乎瞬间就要跳起来,抄起禅杖劈向那个给了他可怕预感的青年。
天守阁二楼,抚着腿上刀剑的付丧神仰起脸,黯淡而瑰丽的酒红色夕阳在他脸上投下浮世绘一样华美诡艳的光晕,他扬起了唇角。
白石疑惑地看着他,心头拉响了不知名的警铃。
神宫寺泉继续一字一顿,发音清楚地说:“我的名,由亡母赋予,单字‘白’。”
僧侣大步奔来,禅杖带起的狂风已经卷到他面前,青年面色带着孤注一掷的冷酷,眼神亮的可怕:“在此,我献出真名,请求你们,将我神隐。”
神隐,千年以前神明和人类的婚约,哪有什么契约,比这更为强大紧密呢。
黯淡下去的星星一颗接着一颗亮起,庭院里清风乍起,晨樱山霜飘零而来,神明自沉眠中苏醒,山川海色递卷鸟鸣朝霞,僧侣扭曲着脸颊,禅杖沉沉砸下到一半就再也下不去了,他面前出现了两振交错的刀锋,死死挡住了他劈向那个青年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