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云横拂手,目光一如既往地坚定沉冷:“不必!你进去。”
花枝一脸惊愕地看着他,慌忙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云大哥都吐血了,嫂子一个人在屋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横到堂屋提着弓箭出门,花枝怔愣地看着他离开,才焦急地敲响里屋的门。
“嫂子,你在吗?”
花枝知道沈晚夕在里面,可是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回应。
她一时无措,又怕沈晚夕也出了什么事,只得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沈晚夕窝在被子里,一夜无眠,只有晨时半睡半醒地躺了一会,醒来时眼角还有泪痕,她缩着肩膀,将自己紧紧包裹在被子里,一点缝隙都不留,一丝风都钻不进来。
花枝瞧见她满眼红肿的样子,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定神片刻连忙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也放得缓缓的,“小嫂子,你还好吗?”
花枝看到床上的凌乱,也能猜到一二分,可嫂子和云大哥的状态都不太对呀。
沈晚夕没说话,只是摇头,眼睛干涩得哭不出来,她不敢想昨夜的事情,一想就害怕。
云横到底怎么了,变成了她最害怕的样子?
晚上她从钟叔家回来的时候,他明明还那么温柔,摸着她的头,让她去煮豆浆,乖乖等他回来喝。
到底是怎么了呀!
花枝问她,她也不知道问谁。
昨日被他吻过咬过的肌肤无一例外地红肿起来,她身上痛到起不来,可心里更难受。
她原本已经想好慢慢去回应他的好,可是竟然这么快地,她又仿佛失去了一切。
孤孤零零,被弃如敝履。
花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能让她舒服一些也是好的。
屋里沉默许久,花枝突然找了话头,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分缓一些痛苦。
“小嫂子,你可知村里昨晚死了人了?”
沈晚夕摇了摇头,她不认识谁,谁死谁活也同她没有关系。
花枝道:“是你见过的,就是村里的王保长呀!”
沈晚夕木讷地动了动眼皮,愣了许久才缓过神,猛然起身,“你是说王保长死了?”
花枝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猜想是小嫂子年轻,没经历过身边人生生死死的事情,所以好奇,于是细细同她讲道:“今早衙门里的官差都来了,听说是昨晚屋顶的瓦落下来砸穿了那保长的脑袋,倒下时带倒了桌面上的油灯,又引发了大火,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烧成炭了!”
沈晚夕登时大惊,嘴巴讶异地颤动着,“你说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花枝见她感兴趣,又道:“昨晚酉时到戌时中间把,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昨儿保长去铁匠家里喝酒,晚上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谁也没见过他,没想到晚上人就没了!”
怎么会那么巧……
沈晚夕一时心乱如麻,偏偏是她昨晚遇到了醉醺醺的王保长,险被他糟蹋轻薄,而云横昨日恰好便是那个时辰出的门……
他没说什么事,让她乖乖等她回家。
可他去了那么久,回来时又变成那个样子。
她实在没办法不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花枝以为她心中难过,也叹了口气道:“这王保长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中了秀才,会写字会画画,在村里也做了些事情,这还未成家呢,命就早早被阎王爷给收走了,唉!”
可惜?沈晚夕在心里冷笑一声,若不是昨晚她没命地往家里跑,该死的或许就是她自己。
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这种道貌岸然的淫.徒,老天爷就该多收几个走。
可她又担心,王保长真的是屋顶的瓦片砸死的么?他的死,和云横有关系吗?
沈晚夕还想问清楚死因,但料想花枝也不知道来龙去脉,村子里怎么传的,到她口中就是什么样子,细枝末节谁也不清楚,问多了反而惹人注意。
沈晚夕心里乱糟糟的,仿佛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搅在一起,令她心烦到极致。
她咬咬牙,始终没忍住,问花枝:“你来的时候,看到云横了吗?”
花枝刚要点头,想起云横走的时候交代她的话,心里又纠结起来,云大哥一定是怕嫂子担心才不肯她说,嫂子如今的状态,估计也听不得刺激。
可她看到沈晚夕憔悴的模样,也能猜到两人之间闹了矛盾,她若不替云大哥说出来,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算了,她先听云大哥的,等日后有机会再向嫂子交代吧。
沉吟许久,花枝叹了口气道:“云大哥出门打猎去了,他让我照顾好你。”
沈晚夕唇角笑意凉凉,似是自嘲。
花枝见她闷在家里整个人都颓了,又来了兴致提议道:“嫂子腿好了,不若我带你去镇子上逛一逛走一走吧,你憋在山上几个月了吧,再闷在家里就该闷坏了!”
出去走走么?
最开始她腿还没好的时候,满心都想着离开,无论是回家还是去哪里,她都不愿待在狼窝一般的猎户家里。
可后来,她不觉得这里是狼窝了,反倒成了她的温柔乡,是能给予她依靠和温暖的地方,她想留下来,蒸藜炊黍,洗手做汤,陪他看一辈子的疏林烟火。
春日的野菜,夏日的蓬糕,能等得到秋天的第一碗桂花蜜么?
“好啊,我们出去走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好难
这一章云横有了恢复记忆的苗头,昨天看到血和火光才会失控,他想跟大家说声对不起。
☆、小珍珠
来到山中之后, 除了寥寥几次到村口买过菜,沈晚夕还是头一回出来逛集市。
相山镇的街巷不比商州城繁华,更远远不及沧州侯脚下人山人海市列珠玑的场面, 有的只是农家人朴实无华的热闹, 裁缝铺子、布庄、药堂、饭馆、铁匠铺,该有的都有,连女子的香粉钗裙铺子也能掰着指头数出几家。
花枝挽着她的手臂寸步不离,见到来往的驴车和匆忙的行人更是让得远远的, 不让嫂子有任何的磕磕碰碰,否则她没办法跟云大哥交代。
沈晚夕瞧她神经都紧绷起来,终于唇角弯了弯, 露出许久未见的笑意。
花枝看得痴迷了,今晨的时候嫂子面色苍白又憔悴,身子干干瘦瘦的让人心疼,便是到现在这脸色也没有红润过来。
可适才这浅浅的一笑,眼中竟闪起了星星点点的光,纵是同为女子的花枝, 也在那一瞬停滞了呼吸。
沿街的小商贩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客人, 只到这貌若天仙的小娘子身上停下了目光, 只见她一身绣着海棠花的小粉裙, 眉眼娇俏, 肤色雪白, 盈盈一笑间怕是将人七魂收去了六魄。
卖脂粉首饰的掌柜们难得见到这般美貌的小娘子,连忙锁定了目光激动地朝她招手,盼她进店逛逛,给店里增添几分颜色,多选几件玩意回去最好不过。
沈晚夕倒是内心无澜, 可花枝激动得欢呼雀跃,她很少来镇上,约莫一两个月才过来一次,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银子可以买首饰,一年能挑两件就不错了。
若是以往有机会来镇上逛一逛,沈晚夕觉得自己一定蹦蹦跳跳高兴得不行。
她也曾想象着自己站在高大挺拔的云横身边,被他牵着手走街串巷,买一串糖葫芦自己吃一颗,再给云横吃一颗,她再吃一颗。等她走得累了困了,便枕着他宽大结实的后背小眠一会,睁眼时便已到家。
可是现在……她鼻头一酸,泪珠儿险些滚下来。
可她也不想让花枝失望,难得来一次镇上,还要陪她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逛街,那该多难受,多拘谨啊。
她抿了抿唇,朝花枝笑了笑说:“女儿家的铺子这么多,咱们从哪家开始逛啊?”
花枝见她展露笑颜,整个人也精神了,两人沿着路两边的铺子一一看了过去。
说到香料脂粉,花枝高兴得合不拢嘴,只说自己很羡慕有钱人家的姑娘可以用香粉敷面,发上、身上都有淡淡的香味,走起路来花香满袖,裙角翩起时都像是开着花瓣似的,可她从来用不上那样的好东西,即便是最便宜的只要二十文钱,她也不舍得买,实在喜欢了,便到香料铺子里多驻留一会,那样身上也能染上香香的味道,一两日都散不去。
花枝轻轻嗅了嗅沈晚夕的衣裳,笑问:“嫂子没用香粉,怎么身上还是香香甜甜的?”
沈晚夕抿唇一笑,旁人身上都是花香,可她身上天生有股子淡淡的奶香,阿娘话糙理不糙,说这是奶喝多了,腌入味了。
不过她也很喜欢自己身上自然的味道,用其他香料反而觉得不舒服。
沈晚夕身上带了钱,是前几日云横给她买菜剩下来的,贵的买不起,但买点小物件还是勉强可以的。
看得出花枝真的很喜欢,沈晚夕便想选一盒香料送给她,可又想到花枝不是贪便宜的人,直接买给她,她断然不肯收下,即便是给了她,她也会日日夜夜想着还。
与其如此,不若想个其他办法。
眸光微微一转,沈晚夕说到自己想买,便让花枝帮她挑一盒,花枝不识字,却很积极地将货架上两排香料都闻了闻,最后选了一盒木兰香。
沈晚夕便请掌柜的帮忙将香料压碎切小,做成香囊,一小盒木兰做成一个香囊多了,匀下来做成两个又有些不够,沈晚夕假意皱眉,陷入为难。
掌柜的让她再挑一些香草,否则做不来,她声音放甜央求道:“香囊小一些也无妨,就做成两个吧,我们山里的姑娘没有多余的钱,只能偶尔买点喜欢的小玩意讨自己开心,掌柜的就依了我们吧,来日我们一有了闲钱就再来。”
那掌柜的叹了口气,见小姑娘容貌皎洁如月,在他店里选香料时还引来了好几个顾客,便狠不下心拒绝,拂手乐呵呵笑道:“行吧,你们这些小姑娘啊。”
两个浅橘色的香囊,虽然轻巧,但香味仍然沁人心脾。
沈晚夕拿了一个给花枝,花枝直说不肯要,沈晚夕劝道:“我原本就想买来做香囊的,掌柜的人好,给做多了一个,又没有多花钱,姐姐就拿着吧。”
花枝还想拒绝,沈晚夕又笑她道:“我总不能把这女儿香给云横用吧。”
花枝想了想也是,便欣然收下了。
她很羡慕小嫂子,从外面来的就是不一样,知道很多香料香草的名字,晓得如何将香料做成蜜丸,还晓得那些员外大人家的小姐才用到的润面香油是从益州开始流行的,花枝越看越觉得她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见过世面。
出门后花枝也回赠了沈晚夕一枚小小的花钿,是镇上时兴的桃花状,花不了几个银子,却又精致漂亮。
沈晚夕喜欢得紧,两人迫不及待地将花钿贴在脸颊,过路的行人看到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美好的人儿总是赏心悦目。
两人走累了正想找个地方喝碗粗茶歇一歇,沈晚夕却被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拉住了衣袖,“姐姐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沈晚夕犹豫了一下,若是从前在沧州,遇到身世可怜的人她是会给银子的,可眼下她身上也不剩多少了,正纠结要不要给,花枝已经连追带吓地将小乞丐赶走了。
两人坐在茶水摊休息,花枝道:“这些小乞丐走南闯北的消息可灵通了,有时候卖卖外头的消息比咱们赚得都多,饿不了的,嫂子不用心疼他们。”
卖消息?沈晚夕手头一滞,朝着隔得远远的米行石墙下看了一眼,那里坐着三五个乞丐。
她借着买蜜饯的由头走开了一下,让花枝在茶摊等她。
石墙下,几个年纪轻轻的乞丐正在谈天说地,最外围的那个说得正欢时,面前竟递过来一小块碎银。
抬起头,一个容貌娇美的小娘子正盯着他看,脸颊的花钿衬得她肤色如雪般莹白,差点晃了他的眼。
“我想知道,沧州侯府近日发生的大事可以吗?”
乞丐赶忙擦了擦手,从小娘子白嫩的掌心抓过那块碎银,心情颇为激动:“沧州侯的大小姐嫁给了并州侯世子,这事儿算不算大事?”
算大事,也是沈晚夕意料之中。
那是长姐心心念念要嫁的人,也是爹爹求之不得的联姻。
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