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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老鸨的所作所为,能够糊弄住任何一位上门前来的客人,但这并不包括从一开始就完全不曾相信过她的苏夜。
看了那始终不肯抬起头来的小子一眼,苏夜在沉默了一会之中,终于缓缓地笑了起来:“那么,你认为,我又该如何将他带走呢?”
老鸨的面色僵了僵,在苏夜的注视之下,她竟有种全然被看穿的慌乱感,笑容也逐渐不自在起来,她咬了咬牙:“好歹我也养了他这么大,您给个七八十两的银子,也算抵了他这些年来的吃食……”
看走了眼,这家伙好像没那么好骗……算了,要是没成功,那就下一个继续!不肯放弃这次突然想到的好点子的老鸨这般想到。
“要不,五六十两也行。”她又放低了价格。
苏夜并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答。
“四十两。”老鸨敲定了最后的底线。
握紧了双手,指甲扣进了手心里,没有人看得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下,他的面上涨红了的眼眶。
因为上一个世界中带过来的某种熟悉的感觉,苏夜没有拒绝这被幻境送上门来的“附属品”,或者说,他现在对于真实世界的创造还是属于一种完全摸索的阶段,这让他对于幻境之中的发展,有了更多的愿意尝试的耐心。
他带走了这个孩子。
一辆马车驶出了这个小镇,碾碎了一地冬日里的冰雪。苏夜并不曾有继续徒步走入这旷野雪地的打算,为了自己接下来的旅途中有更好的环境,他也并不吝啬于付出银钱,为这辆租赁而来的马车布置了挡风的布料和温暖的碳炉。
而在这小小的车厢内,除开来那两位为他护卫的捕快,也就是那个一直直挺挺地端正而坐的小孩子了。
“这位是……”逛了一趟妓院,就逛出来一个这么大孩子,这不由得那捕快们心生好奇。
苏夜摇了摇头,将原身的故事极简略地道来,倒也博得了那两位汉子的敬重,不论如何,信守承诺之人,总是会令人更为容易接受一些。
“不过,说起来,”苏夜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那个孩子问了道:“我倒是一直忘了,我应该如何称呼你呢?”
身体蓦然紧绷,或许是心虚之人总是会更加容易紧张的缘故,那小孩子十分小声地说道:“我姓顾……”
“叫‘惜朝’。”他低声道,但很快,他又加上了一句:“……是随我娘亲的姓。”
没有就这个熟悉的名字而产生什么反应,“顾惜朝啊……”苏夜似笑非笑道:“你好像……很害怕我?”
所有的说谎者都要承受谎言拆穿所带来的压力,而若是后果并非是他能够承担起的,那就更是会令人心生惊惶。而现在的顾惜朝还太小了,他还不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欺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些,溜走。
第13章 某顾姓书生(三)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花名是叫做“挽云”,而并非是什么“翠珠”,他也知道阁子里一贯“赎身”之说,只应该是出现在那些风尘中的女子们的身上,并且依照她们的身价,最少也应当是有几百两以上,而他这样的,也应该是属于“贱卖”了……更别说还是属于毫无关联的欺骗。
他想要将一切都说出来,可是他不敢,在春风阁中不敢,在现在就更不敢……他没有那个能力,能够在现如今的这种天气下活下来,更别说,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人会怎样对待合伙一起“愚弄”了他的自己,他就这样坐了一路的马车,就像是坐在针毡上,就连温暖的碳火,也捂不热他的心。
甘南县是一个十分穷困且偏远的小县,从入口处到最后面的一户人家,充其量也就占据了方圆两千多里地,其中居住着几百户的人家,全部的人数加起来,也就一千多人,没有油水也没有功绩可捞,前任的县官在任期一到的时候,连下一任的交接都没有做,简直就是迫不及待一般逃离了这个地方,而与此同时,与他一起离开的,也还有县衙内唯一识字的主薄。
在送走了那两位被派遣护送的捕快以后,苏夜便径直去往了县衙。仪门没有开,红色的漆柱上颜色有些剥落,大堂倒是没关,朝阳的屏风前是高上一层的台阁与文案,一阵一阵的喧哗声从侧面传来,苏夜转了个方向,看到的便是四五个穿着衙役差服的身影围聚在一起。
他们是在赌钱。
苏夜加重了自己的脚步,一直走到他们的身后,才有一人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回过头来。
“你是……”这个身形有些高壮的汉子一身圆领皂衫,头戴交脚幞头,腰间别着铁尺武器,他看着苏夜那张明显不属于他们县中的陌生的脸,还有他身后喘着气赶上来的小孩子,有些谨慎地开口问道。
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苏夜亮出了自己的文牒,和那上面的吏部印章,明白了来者身份的所有人俱都一起恭敬行礼。
虽然并没有对这个所谓的官位有过任何的期待,但这官衙的简陋也还是出乎了苏夜的意料,在这一整个的衙门之中,竟然只有在他面前五位听候差遣的衙役,除开那位首先注意到他到来的捕头刘五以外,其他人都只是一些负责琐事的差役。
他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再去花费功夫。
接管了这座甘南县的县衙之后,苏夜在内衙上房之中独坐,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正摊开着一本蓝色封皮的薄书,这是一本在江湖之上广为流传的《吐纳心法》,是任一武者都能够练习的最简单也是最普遍的内功法门……也是刘五在苏夜吩咐下去之后主动提交上来的心法。他曾经外出混过一段时间的江湖,混了几年却毫无成果之后,他便选择了回到自己的家乡,来做了一位小小的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