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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压抑住了自己的本能。
若有若无的记忆的丝缕从灵魂深处飘扬开来,莫大的沉重与痛苦就着这飘絮般的记忆,被携裹着触动他彷徨的心灵,一时之间,“沈元”竟有些畏惧不前的踌躇之感。
他竟然开始害怕自己的过去!
他怎么可以害怕自己的过去?!
“沈元”的面上浮现出一缕坚决,站在他面前的厉初簋的神情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但“沈元”知道,最好不要将希望放置在其他人的身上,如果连自己都没办法摸清楚自己的情况,那接下来到底应该如何应对,又有谁来告诉他呢?
“沈元”微微阖了阖眼。
“你不是我儿!!”突如其来的吼声犹如最尖锐的针刺,恰好刺入了“沈元”此时最为恐惧的秘密,他的身形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头脑一片空白,支离破碎的记忆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带恐惧与愤怒,站在家丁们的包围圈外,手指颤抖地指向他的方向,除了显而易见的悲伤与杀意,不曾见到丁点其他的感情。
“夫君,为何深夜迟迟不归?”昏黄的灯光下,梳下了发髻的妇人为他端来一杯清酒,面上露出深切的哀愁:“新婚不过三月,夫君可是厌倦了妾身,想要做一位负心薄幸的无良之人?”
“婆婆,幺儿可是被鬼怪迷了心窍?”有妇人的声音在他的身侧响起:“那可如何是好,还请婆婆快快作法驱逐,其中一应钱财花费,婆婆无需忧虑。”
……
我是谁?
云海花林里,有谁在对他说话:“……长琴,你的曲子真好听,我……喜欢……”
画面一转,仙气盎然的辉煌宫殿之中,有人端坐在高高的神座之上,雍容华贵的衣冠之下,一双淡漠无情的眸子停留在他的身体上,雾气缭绕之中,他的双唇微微开启,似是在说些什么,又或者是在审判些什么:“……不得……仙……亲缘……孤煞……”
“醒来!”外界有人一声呵斥,“沈元”大汗淋漓地从过深的记忆中回转过来,不知何时,他已经蹲下了身子,除开一只手牢牢地被攒在厉初簋犹如铁筑一般的五指之中,另外一只手正死死地抵住了额头,像是痛楚无可抵挡地袭来,一瞬间便击倒了他。
“啊,抱歉,一时有些情急。”青衣的道人倒是率先为自己的行为道了歉,面上浮现出一缕惭愧:“只是贤侄今日的言行不同于以往,再加上……失忆,这变化令我想起了修炼界中一位善于夺舍的积年老魔,因为担忧贤侄遭此毒手,所以手段不免过于莽撞了些。”
这竹林清风带来的凉意平复了“沈元”的燥意,他低垂着脑袋,没有从地上站起,他听见身边两个人的对话声似有若无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这么说,”苏夜的声音清清朗朗,“你是怀疑他的失忆是因为魂魄出了问题?”
“不错,”厉初簋的话语之中愧意更深:“但事实证明我错了。沈贤侄不过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导致魂魄有些不稳,再加上后脑之中淤血作祟,所以在一时之间难以回想起自身的经历过往,这样的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说谎!
彻底明悟了自身并非“沈元”的灵魂十分理智地判断出了厉初簋的谎言。
周围的环境寂静了稍许。
“那么,”苏夜淡淡道:“你准备如何安置他?”
“因为涉及到了魂魄,”厉初簋有些为难道:“这样的伤势并非普通的伤势,我在出门之前,也没有料到会遇见这样的情况,所以也没有带上治疗灵魂的丹药,再加上人的魂魄有三七之分,其中蕴藏了诸多的隐秘,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贤侄最好还是与我一同回归青玉坛,这样也好就近医疗,杜绝更多的伤害。”
“沈元”抬起头来,厉初簋并没有看他,这道人身体高挺,形容潇潇洒洒,一举一动都带有世外之人才有的淡然与超俗,但“沈元”却绝不会认为他对于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好意,且不说他此刻已经褪去了其好友之子的身份,再加上之前感受到的,那一闪而逝,被压抑得极好的……贪婪的欲望。
半仙的魂魄啊,厉初簋的内心蠢蠢欲动起来,他素来瞧不起那些被繁文缛节规划住的修仙者,修者本身就是超然于人世之上,那些只是为了维持凡人自身生存条件而被创造出来的道德律法,居然也同样被套牢在修仙者们的头上,这本来就是一件相当荒谬的事情!
以魂魄入丹就更是一件不能被常规常理所接受的魔道之举,一旦这样的行为暴露开来,青玉坛流传已久的正道的名声,很有可能就会在他这一代的手上败落得干干净净,所以厉初簋的动作一直非常的小心,就算真的在哪里搜集了生灵之魂,也会将尾巴扫得不落一片尘埃,这些毁灭之举,它可以是妖物所为,可以是魔族所为,但绝不会是他厉初簋所为!
而这一次,他居然会在这被夺舍的“沈元”体中,感受到只有仙界才会有的仙灵之气!
仙人的魂魄又将会为他的炼丹之道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他停留在升仙之前的最后一步十几年,今日就是他修道以来最大的机缘啊!
之前因为顾忌这位隐居于此的好友,在急切之中才杜撰出一个“魂魄不稳”的借口,但其实,若真是要做到万无一失,最稳妥的方法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