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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手中的刀上鲜血未干,他走的再快,也一定还未走出这个小镇。
他站起身,突然觉得蓝一尘说自己像个跟屁虫这句话并未说错。
*
后山的夕阳未尽。暖黄的光芒映着苍翠的山,繁茂的叶,一切景物都仿佛变得温柔妩媚。
一身红装的女子手拿纸伞慢悠悠地走在草地上,她在这美丽的光影中似乎也变成了自然中的一朵花,一朵浅红的花。
与之相对的是走在身后的蓝一尘,他仍带着斗笠,蓝布包裹的长剑握在左手,他走的不紧不慢,却没有踩到一株野花,冰冷如剑的人,竟也有惜花的一面。
他再度问道:“你真要与我比剑?你可知刀剑无眼?”
“我不仅要和你比剑,我还要和你做赌。”前方,沈琪顿住脚步,她看着脚下的野花,突然淡淡一笑,“败者要无条件答应胜者一个条件。”
“可……若败者已死……”
“那赌注便作罢咯。”沈琪话落,眼眸微垂,似无意般瞥了一眼蓝一尘脚下的草地。
若有人能窥见她的内心,便一定能听见一声饱含无奈与同情的叹息。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最大的敌人不是刀剑,而是时间,时间会夺取他们的精力,夺取他们矫健的肌理,甚至灵活的思维。
蓝一尘在江湖上成名许久,他虽然外表不显,但其实也已经近五十了。
五十岁的人,视力与二十岁时总是不同的,即便是被称作‘神眼神剑’的蓝一尘,也终究是抵抗不了时间这个敌人,何况他为了掩盖自己视力下降的事实,在他人面前又竭力表现自己的‘神眼’,本就脆弱的双眼被过度使用,视力只会下降的更快。
夕阳昏黄的光泽洒在草地上,蓝一尘维持着冷漠的外表,但他却不知道,他脚下已经踩了三朵花。
沈琪只是想拖延时间让白玉京能趁机对杨铮有所发现,没想到却发现了这般一经传出,便可动荡江湖的事情,她心中复杂难以言喻,不由得停下脚步,浅笑着道:“如今夜色将至,不若我们明晨再约?”
蓝一尘抬手压了下斗笠,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冷声道:“不用。”
沈琪闻言心中又是一叹,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便是这种人了,她其实也理解蓝一尘的想法,在江湖中闯出赫赫声名的人难免会有些两只手也数不过来的仇敌,所以他只要在江湖一天,就绝不能把自己视力变差的真相曝露出来。
她于蓝一尘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自然也是防备的对象。
二人移步至后山半山腰处,此处远离树林,远看可观小镇寂静平和的全貌,四周草地映着昏黄的光泽,如同秋季的麦田。
蓝一尘率先停下脚步,他解开了包着剑的蓝布,道:“就是这里罢。”
沈琪左手握伞,侧着身子,双眼泛着奇异的神色,语气古怪道:“你好似有着十分的把握?”
蓝一尘将斗笠也拿下,露出那张平淡而棱角分明的面庞,那双眼仍旧锐利如剑芒,任谁也瞧不出这双眼竟已开始渐渐视力退化。
“即便你有天纵之资,也不过学剑十几载,若连这点把握也无,我‘神眼神剑’蓝一尘还不若早日退出江湖的好。”
话刚出口时,他便已开始凝势,到了话语将尽,他整个人已然化作了一柄剑,一柄蓝色的剑!
沈琪握伞的手在昏黄的夕阳光泽下显得柔和又纤美,她姿态缓缓地将右手搭在伞柄,唇角的微笑渐渐凝铸在一个弧度。
人剑合一。
蓝一尘……竟是她在任务期间,首次遇到的与她实力相差无几的剑客!
但她却与他完全不同,即使经历了比对方多几倍的年华,她的面容依旧年轻,握剑的手臂依旧有力,她的心依旧年轻而充满活力。
双方默默地相隔三丈而立,他们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那夕阳中矗立的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两柄剑。
无锷伞剑,乌鞘长剑。
当二人的气势均提升到巅峰之时,蓦地,一道蓝光如破晓极光,割断了昏黄的夕阳。
当那道蓝色的剑芒眨眼间便来到身前时,一直握着剑柄的沈琪突然柔柔地抬动了手腕。
她的动作其实并不柔和,只是因动作太快而使人产生了凝滞的错觉。
与白玉京对决时,沈琪并未使出自己引以为傲的‘拔剑式’,是因为她仅仅是为了赌赢白玉京的长剑,而不是为了比斗。
但如今面对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时,她终于按捺不住身为一个剑客的本心。
她已准备使出全力。
所以她拔出了剑。
剑柄相连处,骤然拽出一弯绮丽的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试,耶!
第20章 残疾
沈琪知道,自己在剑法一道上,不过是中上之资。
她的师傅玄灵师太十四岁时便尽得倚天剑奥义,二十五岁时便自创乱披风剑法,后单人单剑斩尽天南九煞,名满江湖。
而她在峨眉山上学剑二十年,也不过得了师傅淡淡一句‘可出师矣。’
但任何武功,只要费足够的时间去苦练,就总能获得一番成就。
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若一个人一天挥剑百次,那么六十年间,她能挥剑多少次?
二百一十九万次。
当这二百一十九万次的挥剑化作一剑时,这一剑会有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