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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曜犯了他的大忌。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身死之前,先心死一次。
——
赵曜接到谷中急信时,已经快要到任务目的地了。然而信上说,谷主另有重大任务要交给他,原先的任务已经转交给其他弟子去做了,让他速速返回。
赵曜只得马不停蹄的又赶了回去,去找殷明觉却没找到,只好先回了落雪阁。
然后他便在师尊门外听到了那番对话。
“他今年就满十八岁了,根骨灵脉已经长全。其他药材我这几年也已经命人四处搜寻集齐了,如今可以开始投入炼制了吧?”
“嗯。”
“这么一个千载难见的纯阳体质居然被你捡到了,可见是上天都要助我。深雪,如果这次能令我功力大增,登顶仙首之位,我的身侧,永远都会是你的位置。”
“我不求什么高位,”他听见他的师尊低声道,“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赵曜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原本想要去推门的手指剧烈的颤抖,胸口好像被撕裂一般,疼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这是梦吧。
这一定是梦吧。
可是噩梦会有这般可怕吗?
太阳穴一跳一跳,整个脑袋疼的快要炸裂开来,赵曜甩了甩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踢到了门口一棵盆栽。
“谁!?”
房门猛的被打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看见赵曜,对方神色也是一怔,一时没说出话来。
“师尊,”赵曜突然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忍着剧烈的头痛,急促的喘息着问,“你告诉我,我刚刚听错了,是不是?刚刚都是我的幻觉,是不是!?”
只要师尊说是,他就能忘掉刚才听到的一切,他就——
“你不是自己听见了吗?”
赵曜目眦欲裂,喉咙口突然涌上一股血腥气,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手却还死死抓着眼前人的衣襟,缓缓摇头道:“我不信。师尊,我不信。”
“如果你救我是为了要我的命,为什么之前还要那样护着我?”他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嘶哑着喉咙要一个解释,“你告诉我!!”
“因为入药之人的灵脉不能有一丝损坏。”对方给了他回答,“你是作为养料供给明觉的,你完好无损,他才会最大的受益。”
赵曜还是不死心。
他绝对无法相信一直以来的种种都是假的:“那其他时候呢?你对我笑,送我碎魂刀,和我一起躺在草垛上睡觉,一起给小土洗澡……都是假的吗?”
他拼命回忆着,试图找出所有对方在乎自己的证据。
对方沉默片刻:“是真的。”
赵曜眼底亮起微芒,呼吸急促的仰头看他。
“可那又怎样呢?”对方叹息一声,“你是比不上明觉的。”
你比不上明觉的。
赵曜刚刚浮现出希望的脸僵住了,像一尊滑稽古怪的雕像。傅深雪淡淡扫了他一眼,将他攥住自己衣襟的手指甩开了。
“是我对不住你,”对方低声道,“但我别无选择。”
雪亮的光芒一闪,秋水剑出现在他手中。
入药之人只要保证灵脉无损即可,也就是说,让赵曜变成一个完整的死人就好了。
赵曜麻木地看着那冰冷的剑芒,心死如灰的想,他这条命本来就是师尊给的,对方若想收回,那便给他吧。
然而心底却有一个不甘的声音冒出了头:
“你真的甘心就这样去死吗?”
“你爹娘不要你,你师尊也不要你,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在乎你……”
“可笑,你爱他,他却想让你死。赵曜,你真的不恨吗?”
“你不想报仇吗?”
我不恨吗?
牙齿咬破了舌头,血腥气弥漫在整个口腔。
我怎能不恨?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偏偏是我承受这一切?为什么我所在乎的人都要背叛我抛弃我!?
一团黑气隐隐出现在赵曜眉心,少年漆黑的眼底逐渐燃起不祥的红光。傅深雪见状,眉心紧蹙,一剑毫不迟疑地向少年刺去!
暗红色光芒在空中一闪,电光石火间,赵曜反手抽出背上的碎魂刀,竟勉力挡下了这一击!
可他还是远远比不上对方的修为,很快便支撑不住,“铿锵——”一声,碎魂刀被扫一旁,随即胸口一阵剧痛,那柄秋水长剑已经毫不留情地深深刺入了他的皮肉。
赵曜盯着对方毫无波澜的冰冷双眼,眉心黑气翻涌的更盛,他抬起左手生生握住剑刃,骤然将剑拔了出来。血花喷涌而出,洒落在手上、身上,赵曜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一般,突然转身向落雪阁外冲去!
傅深雪冷眼看着少年背影,伸手一挥,一道结界如一堵厚重的墙,封住了他的退路。
赵曜身上的黑气几乎将他整个包裹起来,他双目血红,黑发狂舞,一瞬间竟像一尊地狱爬上来的魔神,用血流不止的双手握住碎魂刀,怒吼着劈出狂怒一刀,暗红色刀芒如九天炸开的血色霹雳,骤然将那结界斩了个支离破碎!
傅深雪眼中终于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惊愕。
赵曜在半空中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身影裹挟着黑雾,迅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