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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里的炭盆已经撤了,但棉布帘子还在,白鸥当值还是一如既往的偷懒,李遇会溜到凉亭里,跟他学曲子。
之前的那首曲子太难了,倒是那首李遇不知道名字的生日歌简单,他已经会奏了。
可每当他出错的时候,白鸥偶尔会蜷起手指轻轻地弹下他的额头。
被中指轻轻弹过的是额头,染红的却是双颊。
于是就算是烂熟于心的曲子,他也总是故意吹错两个音。
今天白鸥赶到亭子的时候,小皇帝已经在里面等他了,看见他打帘进来,便露出虎牙冲他笑。
“今儿学新曲子么?”李遇把手里握着的一张信笺藏到背后。
“不学——”白鸥说着又伸手轻轻弹了下李遇的额头,“你太笨了,教不会。”
他看着李遇嘟囔着小嘴低下头,脸上露了个坏笑,从袖口里掏出一截布带似的东西。
“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李遇再抬头的时候,大眼睛都散着光,他看着白鸥手里的布带,“这是……什么?”
“你们大概叫……”白鸥检索着脑袋里的用词,想着找一个让小皇帝好理解的名字,“额带?”
“抹额么?”李遇有些不理解。
在他生活的环境里,民间男子多束头巾,抹额是女人用的。
“也不是……”白鸥挑了挑眉,想着该怎么跟李遇解释“运动发带”这种东西。
他额前刘海微长过眉,又喜欢运动,来这边以前,发带这种东西是少不了的。
小皇帝的发髻虽是梳得光生,可天儿越来越热了,他总记着李遇抹汗的样子。
他亲自跑去司衣房里找了好大一圈,才寻摸出一截韧性极好的料子,求了苏嬷嬷做成发带的样子。
“你看。”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他索性把发带套在了自己的头上,“这样,汗就不会滴下来了。”
大晚上的出门,若是汗进了眼睛,难受还是小事,迷了眼睛摔倒就不划算了。
李遇身边跟着的人是不少,但他不在跟前,也没人能替小皇帝摔一跤。
眼瞅着李遇那双大眼睛里立刻泛上点碎光,白鸥赶紧把头带取下来,岔开话题道:“试试?”
李遇双手接过发带,心里软得不行。
他的白鸥哥哥,怎么这么好。
一直以来,白鸥在他面前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完美得过分;这么好的人,还对自己这么好……
越想就越是觉得鼻梁酸酸的。
白鸥看着李遇小嘴一撇就知道对方要干嘛了;他只要对小皇帝好一点,小皇帝就要哭鼻子,他已经把李遇这点小毛病摸清楚了。
“诶——不准!”他伸手指着小皇帝,假装凶道:“憋着!”
看着李遇抬头看自己,大眼睛委委屈屈的,白鸥叹了口气认栽,抬手又揉了揉小皇帝的脑袋。
李遇立马羞赧地垂头,把手心里的发带贴着胸口收好,这才发现手里还捏着一张信笺。
“白鸥哥哥!”他又抬头对白鸥弯了个笑,“我也有好东西给你。”
白鸥拆开信封,看见一沓密密麻麻的官话——
【陛下台启,陈琸遥拜:
自年前一别,已有数月,臣日夜忧思……】
白鸥费劲地读了几大行,全是些酸腐的套话,还没讲到正题。
他头疼。
“太长……”他把信笺还给李遇,“是陈琸?到底说什么了?”
曲辕犁已经大面积投入使用,大大提升了垦荒的速度,大批荒地已经分配给了需要的农民。
银钱到位,灌溉水渠和高转筒车也在加速建设,按计划可以赶上春种。
当地府衙就圈地一事欺上瞒下,本就心虚,在陈琸的施压下,同意承担大部分困难户今年的种子钱。
江南困局已解。
“唯恐有人再试图从中作梗牟利,陈琸会留下来盯着春种。”李遇说着有些激动,“待一切定下来,该是能赶在入夏前还朝。”
而这一切,都是白鸥送给他和殇宁的礼物。
于是他望着白鸥,又再红了眼眶。
这一次白鸥没有再制止李遇。
他见过之前小皇帝和陈琸之间的“千难万险”;也在小皇帝认真地誊抄图纸时,见过对方眼底映出的,那颗属于帝王的,励精图治、兼爱万民的心。
他知道这一切对李遇而言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一切有多么的不容易。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李遇的方向抬起了自己的右臂,招了招手。
李遇红着眼眶望着白鸥,小步挪到对方身前,缓缓将脑袋搭在了白鸥的肩上。
“别憋着了。”
白鸥说完,终于听到怀中发出点小声的抽噎。
他那只伸出的右手顺势收回,缓缓地拍着小皇帝的背心;他偏头凑近李遇,耳语道:“都会好的。”
之后他听见李遇轻轻地咳了两声。
平静的时光又再淌过几日。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李遇推开窗门,低头看看手中的发带,又抬头望望凉亭的方向。
“奴才记得早上和陛下说过,白大人今儿夜里当值。”小姚一边收拾着书案上散乱着的宣纸,一边道:“陛下不是让人去给禁卫传话儿,今个儿不出去溜达了么,怎还不去寻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