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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酒鬼的世界毫无道理可言,这位大少爷竟完全没觉出眼前画面的恐怖来,他眼里好像就只有白语一个人,完全忽略了白语身上缠绕的那么一大坨肉物。
背着畸形双生弟弟的少女笨拙地想要躲开醉鬼,但她动作还没一个酒鬼来得灵活,直接被逮了个正着。令人眩惑的焰火还在天上燃放,蓝色的,白色的,红色的,交错无止息地缤纷色彩铺满整个天空,少女被醉鬼少爷捉住之后,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对方想要来摸她,但摸到了弟弟身上。
弟弟在最开始的呆愣之后,终于回神发怒了。他的身躯笨拙而沉重,无法做到有效的尖锐攻击,只是试图将醉鬼“拱开”,他凶神恶煞地喊道:“滚开!你这个垃圾!”
醉酒的少爷也挺生气的:“什么鬼东西?”
两人肢体冲突间,少爷将弟弟纤细的两只手——如果这还能算是手的话——给折断了。畸形的弟弟发出一声惨叫,白语吓得浑身发抖,曾经弟弟还是肉瘤的时候,弟弟受伤她也能感受得到,但现在弟弟长得这般庞大之后,弟弟有时受点伤,她却反而并不大能感同身受了,她现在就只是害怕,怕得闭上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好像这样看不见听不着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不过焰火燃烧的轰鸣声伴着近在眼前的微弱搏击声,还是传入了她的耳朵里,脸上忽然被溅上了什么温热的液体,眼前的少爷突然发出惨嚎,声音大得都超过烟花声了,白羽惶惑地睁开眼。
天空中的焰火还在像喷泉似的喷涌而出,绚烂的光耀将整个小镇染得如梦似幻,惨叫不休的少爷因为背光的缘故,在烟花连成一片的光亮之中,竟然落成了一道黑影,显得如此模糊不清,不过显而易见的,对方此刻再没有余力来骚扰她。
白语发着抖去看缠在自己身上的弟弟,她看到弟弟枯枝一样的“手”只剩了一只,包不住牙齿的嘴不断张合喘息着,滴滴答答的红色液体从他嘴里淌下来。
少女惊悚地向后退了一步,正好一朵非常巨大的烟花在他们头顶展开,光影变换里,女孩终于看清那个醉酒少爷的模样,男子血淋淋的一张脸像是被野兽啃过似的,被啃去了半边脸,森森白骨裸露出来,甚至一只眼睛都被啃没了。
“啊——!!!”
白语发出一声尖弱虚寒的叫声,她捡起地上的毯子将自己裹住,疯了似的往外跑。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弟弟产生了恐惧之情,觉得他其实不能算是个人,可是弟弟就长在她身上,并不能摆脱。
她抱着弟弟跑回到家中的木屋里,手指颤抖地重新落锁,然后她发现,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死过去了。白语又害怕又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不住地哭,哭到虚脱的时候,她的弟弟醒转过来,似乎是被她的哭声吵醒:“别哭了。”白语发着抖,含着哭音:“小、小羽。”
弟弟说:“怕什么,总归我是会保护你的。”
白语听到这句话,忽然心安了些许,但她看到弟弟嘴边沾着的血液,又觉得恐怖,甚至还冒出一点大约是恶心之类的情绪。她感觉自己快被两种情绪拆成两半了,少女没有再像往常那样亲亲密密地搂着自己的弟弟,反而将弟弟随意地搁在身旁,任由弟弟像条笨拙的大蛇一样绕到她身前。她还有些抽噎着停不下来,满心满意的都是惶惑不安:“那我们……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弟弟道:“这里不能待。”
白语茫然啜泣着:“可是、可是这里不能待,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不人不鬼的弟弟抽搐了一下,突然毫无预兆地张开嘴。少女一声尖叫,像是被什么东西蛰咬了一口似的,往旁边躲去。弟弟张嘴的动作,让她想起对方将人啃得只剩半张脸的血淋淋画面,但她忘了她和她弟弟本就是一体双生,她无论如何都是摆脱不了他的,她再怎么往后躲,也不过是把她的弟弟也拖着往后挪了一大截。
弟弟十分痛苦难受地张嘴吐出了一个圆球状的东西。湿淋淋,黏答答,油灯之下裹着类似胃液一样的东西,这令它看起来有些肮脏,但毫无疑问,它确乎是一颗人的眼珠。
白语呼吸一顿,昏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少女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弟弟从她身后蜿蜒地爬了出去。听到她醒转的动静,弟弟笨拙地试图爬回来,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弟弟用仅剩的一只枯瘦小手抓了她一下:“我们不能再待了,趁他们都没发现,快走。”
说着将一个打包的包裹推过来,弟弟有条不紊地说:“你昏倒的时候,我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带上就能走。”
白语呆了呆。
因为两人身体奇怪的构造,他们连在一起,但她作为主体可以带着弟弟走,弟弟反过来却不行,因为弟弟的身体实在是太难用于行动。看弟弟的样子,若非做不到,大概在她昏迷的时候,他就会带着她跑路。
白语看着怪模怪样的弟弟,她是知道的,弟弟的“手”十分纤细脆弱,要做出整理东西这个行为是相当艰难的,而且弟弟的身躯不便于行动,一有大动作就会很痛,这也是为什么弟弟自打“出生”之后,便常年都软趴趴缠在她身上。
她忍不住又哭了,说不清是一时心疼弟弟,还是为了看不清前路的未来在担忧,又或者是单纯的害怕昨日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