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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蔻珠紧紧拽着苏友柏手臂,呼吸艰难,上气不接下气:“苏大哥,这次,您能不能帮我假死离开这儿——不然,我再活不下去。”
    苏友柏震诧了。
    作者有话要誩:  我想了想,必须还是要阐明一下自己的虐点。
    我喜欢那种失去后才各种痛苦,后悔,自责,忏悔,内疚……当然,对男主的虐,还不止这些。会慢慢地升级。
    他必须成长。这个成长得在“失去”女主后,让他独自带孩子,经历各种生活磋磨,千锤百炼,给他炼出来。
    男主炼好了,女主到时候直接收货就行了。
    第五十四章
    新帝已经彻底沦为一个荒唐无用的废物君主。
    如果说, 之前十天会有八天上早朝,偶尔还批阅奏折,现在, 竟把所有朝政交给掌印大太监梁玉和内阁一位名叫童叔夜的辅臣去打理。
    此为姓童的内阁大臣,原先不过是六部一小小侍郎, 现在, 竟鲤鱼翻身, 成了首辅。和梁玉一唱一和,将整个朝廷搅得稀巴烂。
    李延玉现在的生活几乎只有两件事——一味沉迷过去走不出来,宠幸那个传说能把妻子眼疾治好的牛鼻子老道士。苏友柏给他说什么, 他全听不见。他果然不听诸人劝说, 大兴土木, 才刚即位没多久,搞得百姓怨声载道, 民不聊生。蔻珠觉得她在这皇宫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这天,她婆婆刘氏从病榻上挣扎起来看望她。“你多劝劝他吧, 蔻珠!”刘氏一边袖子拭泪, 一边道:“他现在的样子, 哀家简直不能看了。似乎自从你眼睛失明了以后, 他陷入深深的愧疚自责里, 弄得人不人, 鬼不鬼,君不君, 再这么下去,我怕……”
    蔻珠始终木木的,表情呆滞。“快了,快了。”
    刘妃大为一震,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蔻珠嘴角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沉静微笑。“等我死了一闭眼,你们担心的这些麻烦,就统统没有了。”
    男人每天都要给她亲自洗澡,穿衣,喂饭,各种细心照料,像照顾婴儿般寸步不离守着她。
    不知是不是对现在的昏君李延玉来说,他把这些越做得多,做得仔细,对蔻珠,就越少一份愧疚自责,心安理得就多一分了。
    蔻珠那天恳求苏友柏让她假死,这其实并非一个现实想法。假死之术,蔻珠以前只在医书上看过记载,说服药针弊、封住某些穴位可以让人暂停呼吸心跳两天两夜,可这到底只是个传说。苏友柏当场就反驳了:“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然后,他轻轻握着蔻珠的手,“你的孩子,又怎么打算呢?你会舍得离开他不要嘛?”
    蔻珠只是流泪,不说话。
    孩子生下来其实并不十分康健,只有五斤,很瘦小,后来,是因为乳娘奶好,把他养得才一天比一天白白胖胖了。
    现在,那孩子快一岁了,玉雪可爱。
    蔻珠眼睛看不见,时常却听见他冲她咯咯咯笑,就在昨天,她似乎还听他牙牙学语含糊不清地叫了声:“娘亲。”
    蔻珠心弦似乎被什么剧烈震动,伸手摸索着孩子的脸,又把他抱起来,不停地亲吻。
    她的人生,仿佛目前只有两种选择——一,为了孩子妥协,和眼前这男人好好生活过下去,再慢慢磨合,破镜重圆,接受她不能接受的一切;二,做一个狠心自私的母亲,丢下孩子,弃他远离。孩子要她偷偷带着出去,是不可能的了。这是大内皇宫,她又是个盲人。就算带走出去,她一个眼瞎的母亲,又如何带着孩子生存呢?
    李延玉除了依旧每天寸步不离守着她,之余时间,那道士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为蔻珠跪灵宝天尊像,割血割肉,在所不惜。
    据说现在朝局越来越动荡,很多臣子开始有蠢蠢欲动叛变之心。随着帝君的越来越荒诞,宠幸奸佞,一味听信小人谗言,被冤死无辜杀害的贤良也越来越多。秋月霜影,转眼又是数月不知不觉悄然过去。这天,凤仪宫,蔻珠被李延玉怀抱着沉沉睡去。炉香渺渺,满殿暧昧沉寂。他们之前刚刚才欢爱过了一次。男人现在是想尽办法讨得妻子的欢心。
    “我要把你从头吻到脚。”他说,一边亲吻着她。
    蔻珠忍不住仰头呻/吟出声,那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出自于男人的手法和技巧。
    激情过后,他怀抱着她,双臂像箍什么似的给她紧紧拥着。“行宫就要修建好了,我让他们加急,到时候,咱们就搬去那住,据说那儿地气好,最容易养人治病。”
    蔻珠木木的,始终没任何反应。
    凤仪宫外,忽在此时骤然传出一阵阵脚步杂乱、惊慌呼喊声。
    李延玉似有所惊觉,立马从睡梦中一睁眼,翻身坐起。“来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小太监急急满头大汗赶过来。“不好了,不好了,陛下,那周将军带着一众多兵马杀进皇宫里来了。”
    李延玉脸剧变,低头看看身侧的蔻珠,赶紧摇她,这道消息,恍若惊天巨雷,让他措手不及,以为只是场噩梦。
    他一边套衣服,一边跳下龙榻取出一把挂在宫殿里的龙泉宝剑。“朕要去杀了这个老贼人!”
    那小太监赶忙跪道:“陛下,您快逃吧!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杀进来了。”
    逃?
    这个字眼仿佛对如今李延玉仍是梦,始终恍恍惚惚,不可置信。
    他命自己赶紧冷静下来:“那童叔夜和梁玉呢?都去了哪里?快让他们过来!”
    小太监哭道:“陛下,快别说了,就是这梁公公和那姓童的,打开城门,引敌入内,放了那周将军才进来的。”
    李延玉一下子跌坐软瘫在床榻。
    这天夜晚,对李延玉来说,这场惊天巨变宛如一场噩梦,说来就来,连一点预兆防备都没有,对蔻珠,何尝也不是。
    蔻珠摸摸索索,穿好衣服磕磕碰碰就摔下榻,跌倒了又起来,起来了又跌倒。“儿子!我要我的儿子!”
    李延玉嘴角哆哆嗦嗦,扶着妻子的双肩道:“蔻珠!别慌!你在这里先等我,我去外面处理一下,马上就让他们把孩子抱来,不要怕,有我在这里,不要怕!”又不停吻着她,安抚她。
    ——
    他们的孩子是紫瞳急急忙忙从乳娘那里抱过来的。
    李延玉说要去外面召集侍卫处理当下紧急状况,一边拿着宝剑出去,以为还有回旋余地,然而,敌军瞬间如开闸洪流,水漫金山似的涌得皇宫到处都是。
    李延玉出去以后,蔻珠的凤仪宫瞬间就被包围住了。
    她都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一回事,那些敌军开始纵火烧杀,摔砸东西,见一个杀一个。
    宫女太监们的凄厉惨叫之声,刀剑相拼的厮打声。
    不一会儿,驻守皇宫大内的侍卫们一个个倒戈投降,蔻珠手捂着嘴,眼睛看不见,耳边闹嗡嗡,四处都是血腥味,伸着手到处一阵乱摸。
    她也不知此时到底该向谁求助,人到这种关头,反而有一种听天由命、宿命般的平静和灰心意冷。
    “蔻珠!蔻珠!”
    绝望之境,忽然,便听一阵脚步声,有人气喘吁吁跑过来,“走!快跟我逃出去!”
    苏友柏二话不说,抱扛起蔻珠,就让两个尚未叛变的侍卫一路开道掩护,一片厮杀纷乱中,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于无边无际的喧嚣黑夜之中。
    ***
    李延玉一直以为妻子蔻珠已经死了,死于敌军的杀戮之下。
    他赶回来时,只见凤仪宫一片血腥狼藉,到处是尸体,他踉踉跄跄踩过那些新鲜模糊的横陈尸身,任凭如何翻找,也不见蔻珠半个踪影。
    “——蔻珠!蔻珠!”
    他喊着,趔趄跪倒在地上,哭喊得撕心裂肺,差点晕在地。
    “皇上!皇上!”
    紫瞳抱着孩子急急赶回凤仪宫来:“您快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奴才把马车都给您备好了,就在外面的右后门,您换了奴才这一身衣服,带着小殿下赶紧离开,奴才求求您了!”
    紫瞳面色凄晃惨白,哭着跪倒在李延玉面前。一边哆哆嗦嗦,把婴儿小心翼翼交到李延玉怀中,一边催促:“您不要犹豫了,时间紧迫,您要再不跑,就真来不及了!他们是要活捉您,奴才死不打紧的,可您是皇上,是万民之主,这李家的天下,将来还得靠您东山再起呀!”
    “……”
    李延玉耳畔此时仿佛响过一阵阵轰轰鸣鸣诵经声。“人生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那是《金刚经》中一句。
    他只觉恍若做了一场终于彻头醒来的大梦。一步错,步步错,回首过去时光,竟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又不禁想,人生倘若能重来,就回到他被那房梁压垮一瞬间,同样身患残疾麻痹瘫痪,而面对一个痴心守护、不断求宽恕、求原谅的妻子——他又该怎么做?
    他低头,目光飘忽呢喃看着怀中的小婴儿,这是他的孩子,和妻子蔻珠所共同孕育的血脉。
    他颤颤伸手,去触摸婴儿那张纯洁无辜小脸蛋,是如此干干净净,像白纸一样。
    他喉咙艰涩。“但愿,你以后不会像爹爹这样窝囊没用。你娘把你叫汝直,是希望你贤良正值……”
    又道:“紫瞳,你带着他逃吧!朕把孩子就交托给你了!朕到了那儿,会感激你!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他把孩子又轻轻往紫瞳怀里推送。紫瞳不停摇头哭求:“皇上!皇上!”
    李延玉闭着眼睛,重又睁开,猛地捡起地上刚被扔掉的那把龙泉宝剑——宝剑铛地一声,抽搐剑鞘,闪出雪白耀眼的光。
    紫瞳睁大着瞳孔:“不要!不要!皇上!求求你看看孩子!看看你的孩子!您不能这么没出息!您可不能呀!”
    婴儿嘶声力竭开始破喉啼哭,似闻到这皇宫里遍地如河流奔涌的重重危机,以及,这不可确定的人生和未来。
    第五十五章
    数月之后。
    寒冬已至, 将近年关。
    位处于一距京都十分偏远某山城小镇,又叫桃源镇。
    镇子四周青山绿水,镇内遍布各曲折幽深的大街小巷, 临水依依的白墙黛瓦和青石头板路铺就成十里长街。
    这年月,遭遇老皇帝病故, 新君匆忙继位, 然而继位没多久, 又遇叛变。颇有点兵荒马乱不太平的意味。
    小镇即之前苏友柏所提及的那个桃源镇,民风据说也很淳朴。每到三月,会有大片大片桃花在山城开得云蒸霞蔚, 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只是如今寒冬, 自然三月春桃的那烂漫景象是无法看见了。镇上有条石头街, 街上冷冷清清。雪沫子纷飞,少有行人在路上走。街头零零散散摆数个小摊, 有卖烧饼的,卖油果子的, 也有算命的。
    这日, 有一对姓秦的中年夫妇, 不畏天寒支起了小馄饨摊, 风雪中, 两口子冻得直呵气搓手。“冷啊, 真冷,我说老头子, 这虽是过年了,但看这天,咱们生意一点也不好,哎, 今天怕是二十碗都卖不出去咯。”
    老两口一个胖胖的,一个瘦瘦的。
    胖的老妇长得慈眉善目,瘦的则有些小家子气。
    正搓手说着,那胖老妇忽把眼角往某处墙角一瞥。“诶,你看见没,那位清俊小相公又来摆字画摊了?一个大男人家,独自带着孩子,也不知他媳妇是跟人跑了还是没了,那惨兮兮的样子,每天这里摆摊卖字画,你说,咱们这地儿,能图个温饱就很不错,谁还有那闲暇去买什么字画?”
    老头叹:“所以我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嘛,你看他斯斯文文,那孩子也饿得常哭,卖半天也卖不出一个铜子儿,依我说,他这么卖下去,孩子准给他饿死了。”
    老妇人好心,想起什么,开始丢篮子里的馄饨下锅,煮沸的开水冒着腾腾热气,三下两滚,终于,待馄饨好了以后,漏竹勺捞起来数一数,共有七八个。
    老头子赶紧紧张兮兮道:“诶!你干什么?干什么!”
    忙把伸手挡。
    妇人道:“我就是看那孩子可怜,咱们积点德吧,我给他端一碗去。”
    说着,把老头单手轻轻一推,直向李延玉字画摊走去。“小相公,来,今儿天冷,可不要把孩子给冻坏了。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垫肚,啊?”
    李延玉正不停拍哄着怀中因饿而哭个不停的儿子,听那妇人声音微一愣怔,抬起头,又一次直若人生的恍然隔世。
    他现在只是麻木的苟且偷生,为了儿子。
    那妇人又笑道:“别客气,吃吧,我们不收你的钱,看你样子,怕是几天也没卖出一张了吧?”
    摇摇头,叹息着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