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页
“有什么事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季垚抬着眼睛问符衷,他在笑,是很自然的笑意,鬓边飞着海棠的淡红色。
符衷刚想说话,通讯器里忽然传来声音,是通讯室来的消息,说是何峦那边接上了。符衷让季垚坐回去,送他到通讯室与何峦通话,符衷一抬眼,就看到屏幕上映入一片皑皑的雪光。
“我们已经进入了山区,正在沿着峡谷往冈仁波齐峰挺进。”何峦回复道,他裹着棉衣,眉毛上结着冰雪,“气温太低了,刚才我们还遭遇了一场雪崩。”
画面中群山耸峙,两边高耸的崖壁覆盖在坚硬的冰壳,草甸状植物只爬到半山腰,就参差不齐地阵亡于原地。雪下是斧劈刀削般的青灰色裸岩,没有被冰雪或植被覆盖的地方却是一片棕黄或紫红,这是构成山体的碎屑岩和砂岩的色彩。
他们已经沿着这样的峡谷和河滩走了两三天,没有路,车子开不进来,只能徒步前行。强烈的高原反应和日夜兼程的奔波,已经熬死了不少人。冈仁波齐的主峰却还在触手可及的远处。
“有没有人员伤亡?”季垚问,他坐着,看屏幕中的景象,他看到黑夜中升起了几簇篝火,照亮了几块圆润的巨石。
何峦把背包放下来,背对着那些篝火坐下,就像是他背后生出了星星。何峦往手心哈一口气,说:“有人牺牲了,被埋在雪下,再也找不到了。我们逃了很久才逃出来。”
季垚沉默,符衷也沉默,玻璃门外,通讯室里却依旧人声嘈杂,显得那热闹的声音尤其寂静。季垚表达了歉意,眨了两下眼睛,叹息化作轻微的气流,消失在时间的缝隙里。
“陈巍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他出了点事,不方便见人。”何峦往后面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来,抹掉眉毛上的雪沫,“确实不是很方便,抱歉。首长,您有什么事吗?”
季垚摸着下巴,他能猜到陈巍出了什么事。季垚动了动嘴唇,但还是没有说话,他把电脑上的文件给何峦发送过去,说:“我们得到了另一个可靠消息,冈仁波齐山区的某一个盆地中,修建有一座黑色的高塔,它就长图片中那个样子。你有见过吗?或者远远地看到主峰背后有这么一个建筑?”
何峦放大照片和一张潦草的线描图,仔细辩认那是什么东西。半晌之后他摇头道:“没有见过,非常抱歉。也许是我没注意。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到达主峰脚下了,也许我会看见的。”
“好,如果确实能找到这座塔,请你务必要通知我们。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同样也侦察到一座一模一样的建筑,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两者之间的关系。”
“我们还在路上遇到了许多怪事。”何峦接着说,他动了动手指,免得手指僵掉,“我们遇到了一些怪物,它们长这个样子,潜伏在地下,喜欢扒车。”
何峦给季垚传去照片,上面记录了一系列流血事件发生的过程。符衷点开一张图,拍摄的是一只完整的怪物尸体,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什么。
“这是在博列维特事件发生地围攻我们的东西。”符衷说,他调出相关的资料,放在旁边比对,“长得像蛇,又有爪子,还有一张人脸。我记得很清楚。”
季垚叠起腿,他拿过平板查看上边的内容,为了取样取证,在关键部位都拍摄了照片,骇人的蛇身人脸,嘴巴豁得极大,几乎要把整张脸割裂开。
有点恶心。
季垚放开平板,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了何峦,何峦震惊之余,告诉季垚这东西叫“爬龙”,绛曲老师告诉他的,绛曲老师还杀过很多爬龙。
“为什么两个不同的世界,会存在这么多相似的地方?两座黑塔,几乎完全一样的蛇身人脸的怪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首长,我不知道。”何峦说,他茫然地抱住脑袋,“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
“对啊,你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因为绛曲老师和一个詹娘舍来的线人告诉我,我父亲还活着,他就在冈仁波齐,于是我就来了这里。”
季垚忽然笑了,他默然把衣袖翻上又翻下,说:“我们都一样,都一样。”
何峦把季垚发送给他的文件存进硬盘,旁边走过来一条人影,背着篝火的光,影子变成了庞大的巨人。何峦回头看看,一壶烧热的水递到自己面前,原来是绛曲老师。
水壶捂在怀里驱散了不少寒气,那些寒冷都钻进了骨头里,怎么也赶不走。何峦怕自己会冻坏,因为他右腿的膝盖已经隐隐作痛了好几天,如果真的冻坏了,那他就走不出大雪山了。
绛曲在何峦身边坐下,一同面对着几簇蒿草背后生长了几亿年的庄重的雪山,他黝黑的皮肤就像粗糙的老树根,皱纹的沟壑里都嵌满了白霜。
“季首长,这是我的老师,占堆绛曲。”何峦向季垚介绍,“您还没有见过他。”
季垚收拾着手上的文件,看着绛曲的脸,停顿了一下,礼貌地向他问好。绛曲淡淡地看了一眼季垚,用汉语说了句“你好”,然后对何峦比划一下:“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何峦向季垚询问意见,季垚说他没有关系,于是占堆绛曲就坐在屏幕前,慢慢地点燃一根“黄金叶”,慢慢地等着烟烧完。
“你就是季家的后人吗?”绛曲吸了一口烟,突然毫无预兆地,问了季垚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