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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扯掉符衷手上和腰上的家用绷带,用扎人的生理盐水给他清洗伤口,仿佛他的快乐是建立在符衷的痛苦上的。符衷身上被钢筋刺穿后留下的两个血洞好得很慢,好像它们不想让符衷的身体变完整似的。符衷也觉得自己身上少了点什么,但不是手上或者腰上那两块肉,而是心里的什么东西。
下午换完了绷带,休息了两小时后就符衷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要赶着把他背上的骨头正一正,然后将撕脱的肌肉接回骨头上去,这样符衷的治疗工作就大功告成了。符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他在手术台上睡着了,然后送进病房里过了一夜,醒来时一名护工正把一份新报纸插在他床头的架子里。
报纸头版依旧是跟进北极科考的报道,配的照片是“空洞膨胀系数与时空波动辐射范围影响的关联性示意图”。下面一张照片里有几个人站成一排合影,他们面前象征性地摆着几个透明箱子,里面似乎是某种鱼龙类生物的骨架,后边是码头的风旗,一艘潜艇露出十字形艏楼。符衷在这时又想起了风衣纽扣里的录音,他觉得两者有什么关联性。然后他想起了季垚这个名字。
符衷坐在病床上,扫了一下报纸前几段,没有看到什么新东西,就把纸头翻过去,开始看政治新闻。此时的时间是早晨六点半,又到了新的一天,也就意味着离登上“空中一号”又近了一步。刚才那个送报纸的护工二十分钟后又进来了,她给符衷送来用硬纸板餐盒包好的早饭——配有土豆和花生米的鸡肉、炒青菜和白米饭。另外有一个奶油巧克力蛋糕,但符衷没去动那个甜腻腻的玩意儿,他在八点钟出院的时候在停车场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篮子草莓。
西山的别墅里空荡荡的,符衷把奥迪开进花园里的时候看到佣工在院子里铲雪,一棵苦楝树被压折了不少纸条,清理起来要花费不少工夫。他没把车开进车库里,直接停在了檐廊的台阶下面,然后走进门厅,里面同样也是静悄悄的,壁镜反射着别墅里的灯光。
符阳夏早就回渤海湾去了,比起这幢公墓一般的别墅,渤海湾的军事基地才更像他的家。他在符衷回家第三天就坐军区派来的飞机走了,符衷跟他拥抱了一下,算是告别。符阳夏留给符衷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枚方形黑色缟玛瑙打造的印章尾戒,上面就是家徽的图案。符阳夏连一封信都没留下,仿佛除了那枚象征家族的戒指,他对符衷已经没有好说的了。
小七自他一进门起就在他脚边转圈,符衷蹲下身搂着它揉了揉,然后带它一起上楼去。他走进自己的卧房,去衣帽间把挂起来的制服收进箱子,然后他专门去了地下室。
符衷知道别墅的地下室不止一层,第一层是室内泳池和健身训练场所,第二层锁着众多价值连城的收藏品,高更的名作《早晨》就被安放在这里。所有的油画、绢帛画、书法、古籍、首饰、漆器、青铜器、瓷器全部都以非常专业的方式装柜保存,定期会有人来检查。妈妈生前戴过的都珠宝摆放在定制的木柜中,价值数十亿。
原先符衷只以为是父母热衷于收藏,不过他后来就知道这里面可不仅仅只有热爱的成分在。当他在“回溯计划”里经历过一系列事情之后,他就更加确定这一点了。母亲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遗产,足以让他活两个一百岁。他知道自己家里不干净,而且他迟早要走上自己爹妈的老路,所以符衷根本无所谓干不干净了。
昨天他刚以个人捐款的名义转出了一笔账,这笔帐并不是个小数目。他捐出的这笔钱将汇入资助“回溯计划”的善款中去,他的名字也会被印在长长的捐助者名单上。
符衷没去那博物馆一般光彩夺目的第二层地下室,他乘坐内部电梯直接下到第三层。这一层用四分之三英寸厚的双层钢化玻璃包围起来,两层玻璃之间镶有震动感应条,这样就不会有人琢磨着如何钻破玻璃溜进去了。天花板、地板、墙壁全都用厚厚的混凝土填充,其中穿插着五厘米厚的钢板,连接着电子警报系统。这简直是一个堡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银行的寄存库。
符衷从钢化玻璃和混凝土墙壁之间的夹层绕到另一边去才找到了地下室入口,此时他正处于别墅的另一边,符衷估量了一下,正上方应该就是符阳夏的卧室。果然,他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发现了另一个电梯,只有一个按键。虽然按键上没写任何东西,但符衷知道电梯另一头就连接着符阳夏卧室里的隐形门。
地下室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杂音都被镶嵌在玻璃里的自动过滤系统给吸收掉了。为的是让电子警报系统时刻保持灵敏,就算有人在这里放个屁,也能让这些电子警察躁动好一阵。
入口的门上设置有密码锁,还有一块黑色的光滑板子,像是复印机。符衷打开了黑色板子,跳出“等待验证”的字样,密码锁上的数字亮了起来。他把手放在黑色板子上,显示“验证错误”。符衷没理会它,低头在键盘上输入密码,他输了一个最常用的,意料之中的“密码错误”。
密码只能输两次,符衷没打算继续下去,况且他今天本就不是为了进地下室而来。他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思考这扇门背后有些什么东西。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次空洞爆炸事件,父亲就坐在地下室里与时间局通了电话,甚至还开了一瓶红酒。看样子里面是一个藏酒窖,至少有一部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