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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垚放下手,搭在膝盖上看着朱旻说:“你知道在反恐战场上的时候有个人跟我说过什么话吗?”
“什么话?”朱旻看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准备做最后的守卫工作。
“那是一次丛林中的狙击战。”季垚说道,“我的着弹员准备去引开敌方狙击手之前,他对我说:‘永远向前看,像魔鬼那样盯住他。’。”
季垚停住了,朱旻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那样去做了,我用一发子弹就结束了那场狙击战。”季垚在隔了一会儿才说,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但是我的着弹员就那样牺牲了。”
朱旻噢了一声,复又低下头去,眼里露出惋惜的神情。
季垚把子弹收好,当他准备去问问黑塔的情况时,地震忽然停止了。季垚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把对讲机放在嘴边:“脉冲实验控制中心,请把你们现在的情况上报。”
季宋临撑在桌子边缘,一屋子的人都站在他后面静默着,抬头看着屏幕上的图像。季宋临听到了季垚的声音,但他仍紧闭着嘴唇没有说话。季垚问了第二遍,季宋临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通道重组失败,实验暂停,等待下一次重启。”
“什么?”季垚问,仓库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抬着头把目光投向他。
季宋临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朱旻刚把绷带的结打好,季垚立刻把腿挪下支架,甚至来不及拿个支撑物就起身往仓库大门走去。朱旻在后面喊了他一声,然后又骂了句脏话,把手里的东西摔在药箱里。季垚走出仓库,来到连绵无际的大雨中,雨水滂滂地浇在他身上。守在外面地执行员原本正望着一个方向,听到动静后都回头看着季垚。
朱旻撑着伞走出来了,他把伞移到季垚头上。后面陆陆续续出来了很多人,都望向黑塔的方向。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正在减弱,黑洞也在萎缩。经过了十几秒后,光柱变成一缕白色的微芒消失了,黑洞也无影无踪,悬浮在投影池上方的吊坠脱力般坠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通讯台报告,脉冲辐射影响消失,电子设备恢复正常。”
“天文台报告,地球滑移程度加深,下沉空间顶端即将闭合,空间塌陷曲度逼近临界值。”
“地质台报告,地震消失,地壳偏移度增大,新的地图正在生成,两分钟后向所有人发放。”
“生物台报告,海洋中出现大量不明生物,行动具有组织性,危险系数不明,朝着我们过来了。”
......
龙王没有再进攻,它停在海上,和黑塔对立着。时间似乎停止了,雨水不再落下,飞机不再运动,海浪也不再拍击沙岸。龙王停了一会儿,两团火球转了个方向,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地面上灰尘般的人,在火光扫过的敌方一切黑暗都无所遁形了。季垚看着它,觉得它那么庞大、恐怖、未知,又有点悲悯。他的双眼倒映着火光,季垚从火光中走来。
复制人潮水般的撤退到龙王身边,随后消失。海洋平静下来了,海浪一波一波地轻吻海塘。龙王离开了这里,就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它又离开了。不过这次它没有消失,它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巨龙,腾空而起,冲上了九万里高空,就像人们第一次见到它时那样。
龙王劈开火山,找回了自己的骨骸。黑雾包裹着那副长满了红花的骸骨,自由地在云层中游荡。好像它又回到了上一辈子,它的身躯还没有被岩浆烧毁,它也没有在灌满海水的冰冷墓地里长眠。巨龙在云层中飞翔了一会儿,最后降落在远处的一座山峦上,腾起两团熊熊烈火,雕塑似的望着西北方,再也不动了。
“生物台报告,不明生物消失了,去向不明。其余一切正常,正在持续监测。”
“天文台报告,地球滑移停止,下沉空间顶端闭合速度减慢,空间塌陷曲度有细微反弹。”
雨还在下,并没有因为人们的绝望而减小一星半点。巨大的圣母像站在山崖上,雨水淋湿了它。灯塔久久地亮着明灯,海浪在崖底低吟浅唱。世界忽然变得很平静,似乎下一刻就该云开雨霁、雨后天晴了。黑塔默默地站在那里,圣母、黑塔、龙王,过去的宗教、现在的文明、未来的神秘,庞大之物都汇聚在这里,广泛意义上的时间已经呈现出了全貌。
季垚站在雨里拿着对讲机说话,最后和季宋临吵了起来。朱旻把伞交给他,驱散了人群,回到仓库里去继续工作。季垚在外面吵了些什么谁都听不清楚了,雨声能把一切都模糊掉,这还是在场的执行员第一次看到指挥官这么声嘶力竭地表露情绪。在人们印象中,季垚冷静、精明、慎密、处变不惊,就像湖水,偶尔会有波浪,但更多的是层层涟漪。
最后他们看到季垚收了伞走回仓库里,到一个昏暗僻静的、远离人群的地方坐下来。坐了一会儿后,他弓起背,把脸埋在了双手里。
作者有话说:
【《访谈录》】
尤津旸:“当时一颗子弹打中了他脖子右边,袁中士就从悍马车的顶盖那儿滑了下来。我正在开车,回头就看见他躺在另一名战友怀里,脖子以下全都是血。他死了,他发射了300万发子弹后被一颗子弹打死了。在战争期间就是这样,有人留下来,有人会离开。我仍然非常怀念我的战友还有那一段经历,我想我们应该去纪念这样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