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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长河不动如山。
    段焉继续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下去:“既然你早就知道苏烬在我这里,必不可能无动于衷。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却是谢忱舟抢走了阿烬?以你的能力和人脉,真想利用阿烬对我不利岂非易如反掌,何必假借他人之手?”
    “北鞑靼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总统阁下和谢尔盖元帅商议出成交价了么?”沈长河不答反问,眉梢眼角全是嘲讽之意:“比起苏烬,大总统还是关心一下该如何向国民交待‘割地求荣’这件事为好,对吧。”
    段焉的脸终于挂不住了。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脸上那张万年不变的“面具”碎作无形齑粉,一双原本温文尔雅的凤目陡然染上血腥的冲天戾气,薄如刀片的嘴唇狠狠地挤出一句:“带出来!”
    此时,监察司大楼前,宪警们早已将附近的行人驱赶殆尽,门前两拨各自足有百十来号的人马各列一队成掎角之势,冲突一触即发。为首的高大军官摘下军帽,露出一张白皙俊美的脸,一张嘴却是女子的声音:
    “段焉!你要的人我带到了!”
    二楼之上,一片人头攒动。不多时,段焉本人便出现在了人流的最前面——
    而在段焉身后不足三步之遥,谢忱舟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雪白长发在他的肩头、身前散落,遮住了小半张脸;他的脸色竟也是惨白如雪,白得几乎要与脸侧白发融为一体,昔日倾绝天下的绝世容颜像是蒙了一层阴翳,再也不复往时照人光彩。
    光是这样看着,谢忱舟的心就已无可抑制地痛了起来。她闭了闭眼,勉强自己保持着表面上的沉稳镇定:“苏烬我带来了,你放了将军,我愿意归顺总统府,为你效力。”
    “听到没有?”
    段焉笑了。他头也不回,得意地压低声音对沈长河道:“这个女人毕竟还是辜负了你的期待——她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啊。”
    他的身后,沈长河没再说出一个字来。他只是出神地望着楼下那个身着黑色军服的俊美女子,绿眸之中情绪深深浅浅,随即消失得不知所踪。
    方才,就在路上,段焉像是疯魔了般神经兮兮地冲他吼,说早就知道了他与谢忱舟之间“串通”一事,并言其已给谢忱舟发去电报,告诉她,若不把苏烬和被苏烬窃走的情报交出、若拒不归顺总统府,他就会于午时亲手将沈长河的头颅斩下。
    然而当时,沈长河的反应却很平静,平静得几乎是有些淡漠了。
    正如九年前,面对高宸高高扬起的屠刀,谢忱舟高昂着头说出的那句:“我太了解他了,他绝不会为了某个人而牺牲大局,更何况这个人是我”。如今,面对迫在眉睫的死亡,不知为何他却想到了当年谢忱舟脸上那凄惨而决绝的笑容,于是不由自主地也说出了和她类似的台词:
    “她不会来,我也不惧死。”
    如果怕死,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自投罗网、将自己置身绝对的险境之中;如果她应约而来,那么她、他们这些年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做出的一切牺牲,都将付诸东流。他也很有信心,认准了以谢忱舟的“心狠手辣”,绝不可能做出错误的选择。
    可是现在,段焉正在一字一字地打破他的“幻想”。他带着胜利的微笑,对着谢忱舟说道:“今天,就当着你的老部下们好好说说吧——谢小姐,你是为了谁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的?”
    启示录(一)
    他狞笑着,一把将沈长河推到身前:“是不是为了这个男人啊?”
    “……是。”
    段焉蓦然用手臂勒住他修长的颈部,手里的枪顶在他的太阳穴处,“咔啦”一声开了保险:“可我现在还没法子相信谢小姐的诚意呢!介不介意告诉在场诸位,你为什么要为了他投降?”
    谢忱舟的喉头动了动,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段焉手上哪怕最细微的动作:“因为,我爱他。”
    “若我要你为了他就地解散复兴党、交出反叛分子名单和手中武装,你愿意么?”
    “我……”谢忱舟咬了咬牙,眼见着段焉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勾,不得不狠下心来,痛苦地闭上了眼:“……愿意。”
    “哈哈!诸君,大家都听到了吧!”段焉狂笑起来:“这就是我们的谢部长,要组建政党对抗国府、妄图成为第一任女大总统的谢忱舟小姐!就为了个男人,她居然能出卖跟她出生入死的兄弟,牺牲她的党内同仁来成全她的小情小爱!这,就是你们衷心追随的领袖!”
    他这一番堪称慷慨激昂的演讲成功煽动起了在场之人的情绪,不少跟着谢忱舟来“劫人”的人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部分人甚至还对着她的方向流露出鄙夷的神色。谢忱舟尴尬至极地抿着嘴,刚想说什么为自己辩解,抬起头时却正正与沈长河四目相对——
    他双手被缚身后,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太阳穴上仍顶着冰冷的枪口,却没有哪怕一点惊慌之意。视线相对的那一瞬,沈长河极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眼。
    他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她,现在,立刻回去!
    冲动过后,谢忱舟也后悔了。她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段焉的陷阱,从她冒冒失失不顾原定计划赶到这里之时,她就已经失败了。
    ——段焉既然试探出了她对沈长河有多在乎,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她这次的冲动之举,已然是将自己唯一的把柄直接送到了敌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