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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前这位神秘的顾客好像不是自己见过的那类人。
打扮讲究的陌生人架着那名醉汉的肩膀,稍微用了点力才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醉汉仍浸在酒精的海洋里没醒过来,两腿和身躯都是瘫软的,还抽着肩膀打了个嗝。
察觉到老板的视线,陌生人半转过身,斗篷下依旧只露出小半张脸,老板看不到对方藏在阴影里的眼睛。
“我是来接我叔叔回去的,希望他没给您添麻烦。他欠了多少酒钱?”声音清亮,听起来像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老板迟疑了几秒:“他已经付过——”
话音未落,年轻人从斗篷下掏出个半只手掌大小的钱袋,轻轻放在老板面前的柜台上,薄薄的麻布后隐约透出钱币的轮廓。
“——账了。”老板对着钱袋眨了眨仅剩的那只眼睛。
神秘的年轻人似乎对他笑了一下。
这时,老板突然注意到年轻人的衣襟前挂着什么东西。金属的反光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好像是一枚蛇形的吊坠。
——蛇形吊坠?
老板马上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您慢走。”他拘谨地补了一句。
“谢谢。”
除了这句话,年轻人没再说什么,开始连拖带搀地扶着那名醉汉往门外走去。
从海港区大门延伸到码头的运货通道大多平坦结实,平路之外则是用鹅卵石铺开的空地,凹陷处填满了黑色的污泥。
艾德里安搀着那个醉汉,经过一群群靠在墙边插诨打科的水手、满脸堆笑的小商贩、换岗后过来喝酒的守卫,在码头僻静的角落停下。身边就是通向城市下水道的铁栅门。生锈的铁栅门半敞着,里面黑黢黢的,透出一股阴森的凉意。
此时,艾德里安已经完全收敛了先前露出的所有表情,面色冷得像他手里的短剑。他侧过身,冷眼看着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醉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短剑楔进了对方的身体。
剑锋像一尾灵巧的游鱼,从肋骨之间的缝隙钻了进去,准确地刺穿了心脏。醉汉正欲挣扎,艾德里安马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将随时可能涌出的鲜血和嚎叫堵了回去。
处理完尸体,艾德里安将从醉汉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塞进后腰的口袋,快步离开了下水道。他在堤岸边缘蹲下,准备用海水洗去手上的血污。
“是一张生面孔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刚才,艾德里安并未察觉到有任何人靠近。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猎豹,他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转身面向声音的来源,将那把刚捅过人的短剑横在身前,反握剑柄的左手还湿漉漉的滴着水。
那人倒也不慌不忙,背倚着垒起的板条箱,一手环抱腰前,一手拿着长烟斗,升腾的烟雾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穿的很随意,衣领敞开了一半,浅棕色的长袖外套系在腰间,短靴外侧各绑着一把五寸长的短刀。
单方面的对峙间,陌生人又开了口:“至少在这玛伦利加城里,托雷索家族的人我应该都见过。你是新来的?”
艾德里安没有说话,而是警惕地盯着对方。他已经站在堤岸的边缘,没有后退的余地。
对方抬起眼笑了笑,又说:“别这么紧张嘛,我和你们现任族长还有很深的交情呢。”
“你是什么人,”艾德里安压低了声音,被帽檐遮挡的双眼杀气四溢。“为什么跟踪我?”
“放松点,我不是敌人。”
“你是从哪开始跟踪的?”
“从那间小酒馆开始。”
“什么——”
“都说我不是敌人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在板条箱的棱角上敲了敲烟斗,瞥向下水道入口的铁栅门。“是萨缪尔让你干的?”
听到叔父的名字,艾德里安愣了一下:杀死在海港区销售“极乐烟草”的禁药贩子,排除威胁玛伦利加治安的犯罪者——这的确是托雷索家族实际掌权者萨缪尔的意思。
可面前的这个男人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直接提到萨缪尔?艾德里安确信自己没见过他。从外貌看,这人比自己要年长十来岁,和叔父差不多大,装束则像是个赏金猎人。如果他打算把看到的东西传扬出去,艾德里安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灭口。
“这和你没关系。”艾德里安握紧了剑柄。“你想干什么?”
男人把烟斗别回腰间:“没什么,就是作为‘前辈’给你一点建议。”他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颈和肩膀。“下次多留点神,别让人盯上了都没发现。还有,最好能不见血就不见血,要是中途碰上了守卫,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撇下艾德里安转身离去,连自己的名字都没留下。艾德里安停在原地,双眉紧蹙,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海港区的沉沉夜幕中。
一个多小时后,艾德里安换掉沾了血和污泥的那身行头,穿上更加体面的礼服,出现在玛伦利加的另一个地方:飞狮公馆。
飞狮公馆坐落在贵族区的东北角。作为托雷索家族在商业城邦玛伦利加的住所,它的奢华不言而喻。而在任何一个需要招待宾客的夜晚,宴会前的精心装潢、宴会中的细致服务又使它显出不亚于玫瑰圣堂头牌姑娘的婀娜多姿。
但在用金钱堆砌的华美表象之下,是托雷索家族刻在骨子里、永远洗不掉的厮杀本能。悠久的历史,一度和教团对立的异端信仰,天生比常人更擅长战斗的体质和特殊血统,以及偏执狂热的个性,这就是被称作“深渊之族”的托雷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