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页
“玛伦利加的水手呀,钟情于美丽的姑娘。他潜入海底寻找贝壳,好搭配姑娘的衣裳。玛伦利加的姑娘呀,嫌弃水手拾回的贝壳。等到水手带来了珍珠,她却已嫁给别人家。”
玛伦利加的市民们对这歌谣再熟悉不过,很快跟上了歌者的节奏。也不管自己唱得是否动听,哪怕调子跑到九霄云外,只顾着用鞋跟或手掌打起明快的节拍,将忧伤的故事唱得分外热闹欢快。
附近的杂技演员也不示弱。他们身着滑稽服饰,倒立着走过喧哗的人群,在头顶竖起硕大的瓷盘,或是跟着手鼓的节奏将身姿轻盈的女孩抛起又接住。
“哇,那里有人在喷火!”
见女儿如此兴奋,三桅船酒馆的独眼老板小声叹了口气,将小女儿稳稳擎在肩上,好让她的视线越过众人头顶,将那神奇的表演看得更清楚些。
露天宴席上,年轻招待早已忙得汗流浃背;而在另一边,伙计们既要负责燃放烟火,又要拦住那些想近前看热闹的小孩。老板害怕出什么岔子,两边都得留意。可他只有一只眼睛,实在是顾不过来。
而当盛装打扮的索菲娅等人出现时,自觉让开道路的人群再度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就连吟游歌手都因走神跑了调。
飞狮公馆的女主人着一袭带披肩的暗红长裙,半截面具上瓷白做底,饰以飘逸的鎏金流纹和鸟羽,露出线条姣好的下颌与艳红饱满的双唇。黑发由金丝发网拢起,嵌有宝石的发簪与堆在她胸前的项链倒映着烟火的光芒。
索菲娅牵着儿子达伦款款走过聚集在露天宴席周围的人群,脸上是纹丝不动的矜持微笑。身着礼服的艾德里安紧随其后,戴一副金属打制的狮头面具。
那面具原本属于萨缪尔。既然萨缪尔不在,索菲娅便自己做主,将它借给了艾德里安。
身处迎春庆典的狂欢之夜,可以将沉积心底的忧虑暂且放下,尽情感受流淌在玛伦利加的众生欢愉——于是,艾德里安听从索菲娅的建议,身上没带一件武器(包括藏在袖中的匕首),还特意换了一条红色发带。
他并未选择玛伦利加贵族间流行的宽松外袍,而是更有“托雷索风格”的类似骑装的装束。蛇形吊坠用宝石胸针别在前襟,短披肩上的黑底银纹如夜空中的流云,更衬得年轻人的身姿挺拔匀称,仪容举止无可挑剔。
莫吉斯总督和他的妻子贝拉夫人同样是众人目光的焦点。身上的节日盛装奢华繁复,做工精湛的镀金面具光彩照人,就像把显赫名望与惊人财富明晃晃地堆在众人眼前,以供观瞻。
这也是艾德里安第一次真正见到贝拉夫人。
隔着面具,他无法看清贝拉的脸,但从旁人的反应看,她一定美得不可方物,只是身姿过于纤细,即便被层层叠叠的华服包裹,依然显出几分|身不由己的柔弱。
除了馥郁的酒香、人们口中呼出的浑浊热气,空气中还弥漫着烟花的硝烟味,但这种硝烟味不带一丝威胁性,反倒令人产生一醉方休的冲动。穿过滨海栈道,走上设在帆船甲板上的观景台时,艾德里安还没喝酒,却已隐隐有了几分醉意。
架起的观景台位置较高,背对海洋、面向城市,可将海港区的热闹景象尽收眼底,也是观赏烟火的绝佳去处。
等莫吉斯总督和索菲娅先后致了祝酒词,这场宴饮才正式开始。
和码头上的露天宴席不同,这里的盛宴自然规矩得多,还有城市守卫立于一旁,就连请来的乐师、歌手和舞者都穿着丝绸衣物。觥筹交错间少了市民们的放纵不羁,而多了几分内敛乃至守旧。
举起银酒杯时,要当心别让酒液溅湿了袖口;即使被其他客人的笑话逗乐,也不能无遮无拦地放声大笑……只要在这被注视着的观景台上,他们与她们就无法挣脱“贵族礼仪”的束缚,痛痛快快地享受这一场为春而歌的庆典。
观赏戏剧的人,自己也摆脱不了在台上表演的命运。
于是,几乎每位贵宾都在等待筵席结束,好将自己从身份的囚笼中短暂地解放出来。
艾德里安不得不承认,他也是这么想的,以至于既没怎么吃喝,又没把宴席上宾客间的交谈听进去。
“可惜萨缪尔先生不在。话说回来,索伦审判官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期间,楚德特意问了一句,似有旁敲侧击之意。
索菲娅笑盈盈地回答:“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也许那位审判官大人正在为教团奔忙吧。况且,像他们那般注重苦修的虔诚信徒,恐怕不太中意这样的狂欢。”
待宴饮告一段落,达伦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观景台,到喧哗的人群中去看热闹。烟花、独木舟、吞火者、最简单的抛物杂技……想看的东西多到他一时数不过来。
达伦抓住索菲娅的衣袖,也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索菲娅忍不住笑了,点头应允。她又征得莫吉斯总督的同意,邀贝拉夫人同行——这也是表现飞狮公馆与总督府“良好关系”的社交手段。
“夫人,那我……?”艾德里安凑到索菲娅耳边,小声问她接下来有何吩咐。
索菲娅沉思片刻,轻声说:“总督对贝拉夫人盯得很紧,你一个男人跟着我们恐怕不大方便。更何况,你一定也想撇开这些琐事,好好体验真正的狂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