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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视线突然被海港区的爆炸吸引,人们甚至还没意识到行刑台上发生了什么。待回过头来,只见绞刑架下的守卫突然对同僚刀剑相向。
那名守卫剑尖一挑,又快又准地割断路易斯腕上的绳索,随即稳稳抓住死囚的前臂,带他径直冲下行刑台,一头扎进正因爆炸陷入混乱的人群。
一个是拿剑的守卫,一个是杀过人的死囚,最靠近行刑台的观众们却手无寸铁,也料不到会发生劫刑场的意外事件。当场反叛的守卫并没有向市民挥剑,只顾挟着路易斯往最近的路口跑去。人们慌不择路地后退,本就拥挤的人群登时乱作一团。
靠外层的市民看不到混乱中心的情况,正不知所措地相互推搡,再加上混在当中故意捣乱、以推挤他人取乐的恶棍,广场上的大量观众很快成了守卫追捕犯人的最大障碍。
“守卫!守卫!”
总督秘书大惊失色,慌乱地喊道:“快拦住他们!”
吕西安将秘书一把推开,厉声下令:“以维持秩序优先,不要让民众互相冲撞!”
守卫们自然更听将军的话,大多数坚守在原来的岗位,用披着铠甲的身躯阻滞无序涌动的人潮,只令留在行刑台附近机动待命的小部分人继续追击,试图拦下叛变的守卫与路易斯。
吕西安又转向身边的副官:“调一半人手去海港区,尽早明确爆炸点的状况。”
秘书连发异议:“将军,当务之急是集中所有兵力抓回那个死囚,不然他就要——”
“你想让我看着市民被自己的邻居踩死吗?”
秘书顿时哑口无言。楚德一言不发,冰冷的眼神扫过吕西安,却发现将军的眼里似乎藏着另一些难以看透的东西。
本应被处死的杀人犯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劫走,不知为何,吕西安竟感到一丝解脱。
当着总督府、市政厅各位要员显贵的面,吕西安唤来吹号手,要求他立刻登上钟塔,用号声通知各处守卫紧急封锁城门、码头与市内要道,以防死囚逃向城外。
这是他的分内之事。
但在铁打的职责以外,吕西安心中仍潜藏着被他自我否定无数次的、近乎“渎职”的想法:他希望路易斯能活着离开玛伦利加,离开这个要将其性命连同生存之地尽数夺去的城市。
被套上绞索时,从头盔的缝隙看到那双绿眼睛的瞬间,路易斯就认出了藏在守卫铠甲下的艾德里安。
然后,远处的爆炸赶在宣告死亡的钟声之前响起,聚在行刑台四周的人群开始骚动,早已写定的剧本突然变了模样。
路易斯怔怔地看着艾德里安拔出悬在腰间的剑,干净利落地砍断悬在他头顶的绞索。城市守卫的锁子甲手套是坚硬冰冷的,路易斯却觉得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格外火热。
他本打算为艾德里安而死,又因艾德里安得以绝境逢生。这么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掰扯干净了。
如果孤零零地站在高于众人头顶的行刑台上,二人无疑会成为弓箭手的活靶子。可跑下阶梯、扎进人群之后,虽死囚和守卫的着装十分扎眼,也只有从高处俯瞰才能一眼分清,同一水平面上的追兵压根无法判断敌人的位置,在场的众多市民又令他们不敢放开手脚搜捕。
艾德里安一手拿剑,一手拽着路易斯,目标明确地冲向防守最薄弱的出口。挡在二人面前的市民惊慌失措地后退,忙不迭地让开一条路,唯恐自己被神秘的劫囚者一剑砍死。
笼罩在玛伦利加上空的积雨云仿佛听到了人们的呼喊,也开始以雷声相和,一场大雨骤然而至,豆大的雨点铁砂般使劲往下砸,将所有人浇了个通透,现场更是一片狼藉。
很快,艾德里安与路易斯冲到了广场东北角通向海港区的路口。
负责把守路口的军官正被躁动的市民夹在中间。越过市民们的头顶,他远远看见死囚奔逃的身影,自己却一时无法脱身,急得大叫自己副手的名字:“辛西娅!他们来了!别让那两人过去!”
辛西娅正好站在道路中央,因离行刑台较远,人群也更为稀疏。她闻声拔出佩剑,与附近的几名战友一同严阵以待,正面挡开“守卫”刺来的一剑。
劫走死囚的人穿的也是守卫的制服,这令真正的守卫十分困扰,应战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慢半拍,唯恐误伤自己的同伴。
艾德里安瞅准空档,往辛西娅身边的士兵虚晃一剑。辛西娅下意识挪了半个身位,替躲闪不及的战友挡下对方的攻击——她早已习惯了为同袍挺身而出,哪怕这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剑锋即将击中辛西娅的胸腹要害。艾德里安及时收了力,剑尖突然转向,在辛西娅抬起的手臂内侧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伤口。
紧接着,他一步近身,反手用剑柄对准辛西娅的腹部撞去。
辛西娅低叫一声,武器脱了手,捂着伤口后退两步,重重靠上街道边的院墙,不着痕迹地给艾德里安与路易斯让出半条路。被救下的军士连忙护住她,另外几名守卫接替辛西娅的位置,试图用盾牌和长戟拦下二人。
艾德里安无心恋战,发挥轻甲灵巧敏捷的优势,迅速将包围网撕开一道口子,将重甲守卫甩在身后,拽着路易斯飞奔而去。
军官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忙关切地问辛西娅有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