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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年咽下口中的肉,抢白道:“那你是要跟我们去长安吗?”
竹浮雪眨眨眼,笑道:“我不去长安了,我打算一路往南,去看看金陵城。再说了,贺道长指定不乐意让我跟着,还会嫌我碍事。”
“这是哪的话……”贺栖洲赶忙辩白,“人各有志,人各有志罢了,哪有嫌姑娘碍事的说法……”
“总之啊,我也得走了。”竹浮雪嘻嘻一笑,垂下眼来,“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如果没有遇见道长和小公子,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原来竹溪山以外的人会这么有趣。那么竹溪山以外的世界,想必也更加精彩。我从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已经十七年了。如果永远待在这里,恐怕将来就是嫁人,相夫教子,然后终老一生。”
说到这,她笑得更盛:“那我爹让我读这么多书又有什么意义呢?看遍了书里的世界,却还是囿于锅台,我才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辞年觉得她说得好极了,却不知道怎么夸,只得放下手中的鸡腿,给她鼓鼓掌:“竹姑娘有志气!”
贺栖洲道:“不过……你要一个人离开村子,村长会同意么?你毕竟是他的独女。”
竹浮雪点头:“爹知道这件事,想了好几天,后来也慢慢想明白了。他说,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我今天来,其实也是同你们道别,我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你们出发了,我就跟着一起走,你们往长安,我就去江南,咱们山高路远……”说到这,十七岁的姑娘还是哽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畅快洒脱。
她扯起袖子,抹了抹眼睛,道:“总能再见的。”
“一定会再见的。”辞年忙安慰,“等我去了长安,见识过长安的模样了,我也要去江南,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给贺栖洲使了个眼色,“是不是!”
贺栖洲点头:“嗯,得了空,我们就去江南。”
竹浮雪破涕为笑,伸出右手,翘起细白的小指,道:“那我们拉钩吧,说话要算话。两位大丈夫,可不能对我这个小女子食言。”
贺栖洲无奈地笑了笑,拉起辞年的手,配合的将三人的小指勾在一起,搭出了一个滑稽的形状:“一诺千金,决不食言。”
这个小小的村落,或许真的因为贺栖洲的到来,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这些变化是出于什么原因,谁也说不准。
毕竟他们从未怕过贺道长,他们怕的是贺大人。
送竹浮雪回去时,两人正好碰上了那只滚圆的鸽子,它日子是越过越舒心,都快胖成球了。这坨白色的圆球在空中扑腾几下,扔下一个小纸条,上面是竹村长给竹浮雪捎的话。村长叮嘱着,村中的榕树下的小庙快修好了,让女儿带着两位过来看看。
想都不必多想,辞年自然是兴奋不已的。这短短的一截路,他跑得比谁都快。
庙果然很小,不过两尺长宽,正好能放下一个泥塑的小像。要不是穿着一身干净衣服,辞年都想趴到地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讲这小庙打量个遍。不得不说,这小庙挺像那么回事,有横梁,有屋顶,还有个小案台,只不过庙实在太小,只能把案台放在门口,上边还放着几个砂糖橘,供着个小水杯。
辞年看着看着,竟突然红了眼睛。竹浮雪还当他哪里不满意,赶忙安慰:“是不是小了?要实在不合适……趁着我这段时间还在村里,我们再找个新地方,修个更好的……”
“不是的,这个好,这个很好!”辞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他蹲下来,静静凝望着庙里供奉的那个小泥人,颤抖道,“我……我不是妖怪了,对不对?我不是祸害竹溪村的妖怪了,我是守护竹溪村的神仙了,对不对?”
贺栖洲柔声道:“你一直都是。”
竹浮雪闻言,恍然大悟,赶忙将辞年拉起来:“小公子一直都是竹溪村的大英雄,以前是,往后也是!”
辞年从未觉得如此快活过,仿佛这几百年的提心吊胆和奔波劳碌,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他仍记得那个月色晴朗的夜晚,贺栖洲拍着老旧的栏杆,问他可曾后悔,对他说,做英雄是很辛苦的。
他当时一阵搪塞,只想着快点揭过这个话题。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有答案了:很辛苦,不后悔。
辞年兴奋地直跺脚,他在原地蹦了好几下,毫不避忌地双手一展,整个人就挂到了贺栖洲身上,贺栖洲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放任他这么搂着,脸上挂满了笑:“行了,小神仙,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脊梁骨留点好,再戳要断了。”
辞年把手臂一收,两人更贴近几分,他几乎蹭着贺栖洲的鼻尖,理直气壮道:“是你说过你脊梁骨很硬随便戳的。”
贺栖洲笑笑:“是是,你说了便是,狐大仙句句真理,小道不敢反驳……”
两人这惯例的斗嘴刚要开始,便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呼救打断。两人一扭头,只见从村尾方向跑来一个孩子,这孩子哭得稀里哗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除了喊着“救命”,竟是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竹浮雪一见,赶忙过去,将孩子拦下,替他擦了眼泪,拍着背顺气:“怎么了小虎子,喊什么救命呢,有话好好说,别呛着了……”
小虎子瘦得像根豆芽,这么一哭,更是颤颤巍巍,他抽噎道:“我爹!我爹在后面!有妖怪!阿雪姐姐,救救我爹,救救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