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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徐问之的笑脸立刻变了样,比起体面的人,此刻的他更像一只陷入绝境的刺猬,他浑身绷紧,那无形的刺也根根立起,连说话的语气都格外尖锐,“你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徐兄,你还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贺栖洲并不在意他话里的刺,反而将语气放得更加温和,“碰到了什么困难,你一定要说出来,我们要是能帮你,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徐问之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将身体绷得极紧,却还要逼迫自己露出轻松的神色,这样强烈的不适,让看着他的人都觉得心里不安。辞年看这么僵持不是个事,便举起手里的点心盒,慢慢往前走了一步,道:“徐大人,我们买了点心,要不我们一起找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好好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我不去!”徐问之猛地一挥手,竟从袖子里甩出个什么,那东西冲着辞年的脸便飞了过来,贺栖洲一惊,赶忙伸手截住,徐问之一看,赶忙进了两步,关切道:“小心!那是……”
    阳光透过两边房檐挤出的缝隙洒了下来,贺栖洲夹在指尖的,正是那支如花般绽放的流苏银镯。它迎着阳光,将微亮的光斑投到一旁的灰墙上,那朵缀了流苏的花被风一吹,便晃动着投出一串跃动的星芒。贺栖洲看着手里的镯子,百感交集,最后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道:“抱歉,徐兄……”
    “贺兄,你道什么歉呢……”徐问之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他笑了笑,取下贺栖洲手里的镯子,将它合入手心,紧紧塞在心口,恨不能将自己的心剖个洞,将它永远封存在里面,“我不知道吗?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场选秀是礼部协同内务府操办的,礼部尚书终日与朝中的大人们推杯换盏,还美其名曰官场应酬,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是我一手操办,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哪敢不知道啊……”
    他声音悲戚,像是从胸膛里一下下刮出血肉:“你让我去问,我哪敢去问,我哪配去问呢!白银镯子素雅,配不上她的一身华服,也搭不了她的满头珠翠。甚至连花树下相逢,她都不是为我而来,我只是恰巧对上了她的眼睛,她以为我是谁家有权有势的公子而已。”
    “高门贵胄才是她的归宿,锦衣玉食才是她的幸福……”徐问之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静,就像一个笨拙的说书人,在讲述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可说着说着,这话语却还是抽空了他的力气,他挨着灰墙,把自己藏在照不到太阳的屋檐下,咧开嘴笑了,“我把我这朵春天里盛开的银花送给她,于她而言不是幸福,而是禁锢,她要飞上枝头成为凤凰,就不可能戴上我为她准备的银镯。我早就知道,我早该知道……”
    “昨天……”贺栖洲越听下去,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凑近几步,轻轻拍了拍徐问之的肩,“是我唐突,徐兄,我很抱歉……”
    “能瞒一天也好,能骗自己一天,至少还能高兴一天。”徐问之笑了两声,又咳了两声,最终用力吸了口气,长长一叹,“我的小姑娘,她收下了我的手镯,她说很喜欢。很喜欢手镯,也很喜欢我。暮春三月,惊蛰一过,万物复苏,我还能邀她出来,再邀上你与小公子,我们一同去踏青,去山中赏花……”
    “可惜啊……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场空梦罢了。山中的花再美,也没有御花园的花美艳动人,她要的不是山里的深红浅红,是宫墙里的金碧辉煌。而这些,我给不了她,我再努力一辈子,也给不了她。她是该生我的气。一个要做一辈子礼部侍郎的愣头青,也好意思妄想高攀,迎娶覃太傅的侄女,张大人的长女……”
    辞年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难受得恨,可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宽慰徐问之,此时此刻,也许说什么都无用了。他们想替他做出的努力,这位徐大人一定全都做过了。他是胆怯,是自卑,却可以为了茸鸢不顾那虚无缥缈的颜面。
    可一腔孤勇不是毫无自知的死皮赖脸。他不再去,只是不想再自取其辱。他早就知道,他和那朱门高墙里的张姑娘,早就没有可能,更不会有后来了。
    正月十六那日,他们看他将镯子送出,便放下心来,认为他俩已经和好,不会再有嫌隙,以往的不愉快,都被这催动花开的春风拂去了。
    可他们没看到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徐问之心心念念的姑娘,将手中的镯子取了下来。她皱着眉,将这镯子塞回了徐问之手里。徐大人勇敢极了,他接过镯子,又再一次牵起茸鸢的手,想替她戴回去,他将自己心头所有的爱慕都诉说得一清二楚,他敢发誓,在那一日,他向她吐露的心声,绝无半句虚言。
    “可我要入宫了。”茸鸢的声音很轻,也很平淡,她漂亮的远山眉微微皱起,连说这话时,她都没有正眼望向徐问之,“我叔父在前朝得势,此时入宫,位份只会高,不会低……”
    徐问之忘了她后面都说了什么,大抵是母家荣宠,家族地位,朝中权势……这些东西,不该从她口中冒出来的啊!徐问之站在乍暖还寒的风里,竟觉得那一身棉袍都遮盖不住,不然为什么,那冷意会从脊背穿上脖颈,让他连后脑勺都一阵阵发寒。
    “可……”徐问之挣扎半天,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可如果你未能入宫,你会……”
    “我不会。”茸鸢未等他问完,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皇上,还有亲王,再不济还有朝中的王公子,李公子……”她拿起放在徐问之掌心的镯子,垂下头,细细端详了一阵,终于笑道,“这镯子真素,若是我收下了,回到家中,还要缀上宝石,可这细细的花枝,薄薄的花瓣,又能经得起几颗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