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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腿一蹬,一脚踏上池内的假山山顶,他略略扫过一眼,伸直了胳膊,以自己为中心,用力抡了大半个圆。他指尖所向的地方,正渐渐卷起一阵风,那风托起落叶,在地上低低打着卷,那些金黄的落叶一离了地,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随着他的手指腾空而起,围着假山绕起圈来。
辞年将它们聚到一起,悬在空中的落叶不停翻滚,像是个硕大的圆球。他看了许久,确定把那灰尘都抖落了,才轻笑一声,打下响指。一声清脆,黄叶簌簌下落,堆在池岸边,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贺栖洲要是回来,就不必再请人扫地了。
辞年看着那冒出尖的小山丘,心中一动。他蹬腿跳起来,张开双臂,冲着那黄澄澄的落叶堆跳了下去。扑簌声乍起,枯叶像鸟儿般四处纷飞,辞年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枯叶中,就像扑入一团细细的棉絮。蜀中潮气重,树叶落了地,不过几日便腐化成泥,绝不会像在长安一样干燥蓬松。
叶子堆里腾出一阵青烟,一阵抓挠声后,冒出头的不再是束着发的少年郎,而是一只顶着尖尖耳朵的雪白狐狸。叶堆太小,光扑进去还好,想打个滚可不太方便……
趁着家中无人,辞年打算放肆一把。
小狐狸铆足了劲,伸长前爪,在落叶堆里刨了好一阵,直把那金黄刨得满天飞。树叶很轻,稍稍用力就能让它们飘起来,辞年将那叶子山掏空了大半,正想给自己挖个门,造个小屋,头顶那块仅靠同类脆弱支撑的部分就塌了下来。纷纷扬扬的叶子落下来,将辞年埋在了里面。
下一刻,不服输的小狐狸又窜出头来,他抬起两只前爪,用力拨了拨脑袋上的落叶,一连甩了好几次毛,才将毛发里夹杂的黄叶抖干净。眼见造屋不成,辞年打算给自己扒拉个窝。可他刚一回身,就撞上了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是贺栖洲回来了。
那人一手提着糕点,一手背在身后,眼里尽力压抑着笑,正立在落叶堆旁,静静地看着他。
辞年一惊,想都没想就往枯叶堆里钻,谁成想这身子一转,竟把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露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藏好,就被眼疾手快的贺栖洲抓住了尾巴。这命脉都被揪着了,哪还有逃窜的可能?辞年无论怎么扒拉四肢,那尾巴就揪在贺栖洲手中,任他多努力,挥起多高的落叶,都只能原地踏步。
辞年见躲不过了,只得破罐破摔。尾巴还被人抓着呢,他就已经慌慌忙忙地变回了人形。这一变,原本就脆弱的落叶堆更是不堪一击。重回少年形态的小狐狸一翻身,趴在散了一地的黄叶里,心想着这下这人能放过自己了吧?可谁知他一回头,那人也跟着蹲下来,脸上笑意却更盛。
辞年顺着他的手一看,傻了眼。谁能想到这变回人形的狐狸,还有被人揪着尾巴不肯松的一天!辞年忙甩了甩尾巴,想让这毛茸茸的家伙从他手里溜出来。贺栖洲并没有用力揪着,只是轻轻捻住,见他挣扎,便顺势松了手,让那蓬松的大尾巴绕回身后。幸好辞年今日着的是短衫,这裤子留了尾巴的缝,也只是挂在胯骨上。
这要是穿着长衫……
“你怎么……怎么回来了……”辞年赶紧藏好尾巴,想撑起身子爬起来,可不知是太过慌忙,还是被贺栖洲看见了狐狸模样不好意思,他的每一脚都踩在落叶堆上,踏一步滑一步,折腾了半天,都像是刚才被揪着尾巴那样,原地踏步,一动不动。
贺栖洲却悄悄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把糕点往他怀里一放,大大方方一歪身子,与他躺在了同一堆落叶上。石板灰白,落叶金黄,抬眼望云上望去,便能看见湛蓝的天。贺栖洲道:“我不是给你留了条子,说我出去买点心了么。你真当我今日不在家?”
辞年今日没去看什么条子,他看着院子里黄叶飘飞,一时兴起便窜了出来。
贺栖洲又道:“看不出来啊,狐狸挺小,尾巴挺大。”
这话明明没什么不对,可一入了辞年耳朵里,就仿佛哪哪都不对!小狐狸那脸一阵阵的红,好一阵后,他才梗着脖子,抓起一把落叶,朝着那笑盈盈的人砸过去:“不准看,看了也不准记得!”
贺栖洲赶忙推开扇子挡了扑面而来的黄叶,大笑道:“又不是不好看,怎么还不让人看了!我不止看着你刨落叶,我还看着你给自己修了个房子,房子塌了,你才钻出来刨坑的,那坑刨得可圆了,比天上的月亮还……”
“闭嘴!”辞年羞得脸通红,他扑上去,抢了扇子,恨不能堵住贺栖洲那张嘴,“你胡说八道!谁刨坑了!你才刨坑!一天到晚就知道笑话人……”
“这话说的,你又不是人。”贺栖洲见他扑上来,瞅准时机,一展手臂,将这怕羞的狐狸稳稳搂在怀里。羞恼的少年红着脸,脑袋上的耳朵往后耷拉着,一副极为警惕的模样。贺大人抬起手,在那轻颤的毛耳朵上用力揉摸几下,又贴着辞年光洁的额头轻吻一记,“哪能笑话你,你可爱着呢。”
可爱这词辞年也不爱听,但话从贺栖洲嘴里出来,就莫名中听了几分。他把头埋在这人怀里,一双耳朵耷拉了许久才慢慢挺立起来。他鼻尖贴着道长的白布袍子,哼了两声,轻轻道:“不能看就是不能看……”
“不让别人看,让我看,还不行么?”贺栖洲倒是打起商量来,“小神仙,小狐狸?让我看看怎么了,耳朵都让摸,摸摸尾巴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