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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天下苍生已不在安家人的心里了?”
“天下苍生?”他这话像是一根刺,忽然将安盱扎得暴跳如雷,那年长者气得浑身发颤,他看向栖洲,又看了看一旁的云鸿和云鹄,忽然喝道:“是谁!是你们中的谁教他的这些东西!我安家的后生,今天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蠢话来!实在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他本就受了伤,又被栖洲从云端砸了下来,竟这一气,竟是险些吐出一口血来:“你给我让开!等我捉了这个逆臣回去,再来收拾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前辈!”安文显比他更倔。这人本就身形高挑,飞升得早,年纪轻些,虽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受了重伤的安盱在他面前可一点便宜也讨不到。他攥住安盱的手,将那即将出鞘的剑拍了回去。安盱简直要气疯了,他顾不得在外人面前要保留的颜面,对着安文显就是一顿呵斥。
安文显却一反常态,再也没了往日里顺从的模样。他将下界是带着的绳索一展,利索地将眼前的人套住,捆了个严严实实。安盱愣怔片刻,带他反应过来,才发觉安文显绑的不是栖洲,而是他。
“你……”这回,安盱是真的气血上涌,结结实实吐出一口血来,“你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从前……总没日没夜的想着,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做的永远不能让前辈们满意,为什么从我飞升开始,前辈们就没有给过我一天好脸。是不是我真的这么差劲,我真的给安家丢了脸,我作为晚辈,是不是真的”安文显的声音发颤,他抓住绳结,用力一拉,将安盱扎得更紧,“到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做错的根本不是我……”
“而是你们!”安文显声音都高了几分,他一向不是个自由散漫的人,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恪守长幼之序,即便被骂了多久“不成器”,他也从未对长辈们心存半分怨怼,而此刻,他的声音格外洪亮,也格外悲凉,“是你们枉顾了安家立身为人的家训,是你们把安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安盱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可知道你这次下来的任务是什么?那个逆臣就站在你的身后!你不去抓他,反而把我绑起来?安文显……安文显!你到底是谁家的人!”
“我会带他一起回去的。”安文显道,“我要带他,还有辞年,还有这一大堆人,一起到上仙界,把当年储仙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问清楚!”
“你到底还要问什么?”安盱满脸的汗与血,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一向看重的后辈,这个能扛起安家命途发展的接班人,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没有安家的依托,你以为你是靠什么拔得头筹,又是靠什么飞升上仙!你占的天时地利人和,有哪一样不是安家给你的!你如今翅膀硬了,敢转过头来与我叫板了?你真以为自己这一身本事,还能反了天了?!”
“不该我的,我不会拿着。”安文显红了眼睛,“我身为后人,安家欠下的,就是我欠下的。安家该还的,就是我该还的。”
“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你要还什么?”安盱忽然察觉到什么,他使劲挣扎起来,即便伤口已经再次裂开,他也顾不得了,“文显……安文显!你听明白了,你身上扛着的是安家的未来,你不要轻易把自己手里的东西交出去!这些……这些都是前辈们辛辛苦苦为你积攒下来的,该是你的!”
“他不该是我的!”安文显暴喝道,“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安家能走到今天,是靠什么立身的!为什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他已经不愿再听下去了。这几百年的岁月,其实谈不上开心与否。他只是尽着一个神官的本分,按着一直恪守的准则,却发现自己早已是大家族里格格不入的那个。大家盼着他能担起大任,却对他的行事做派极其不满,他迷茫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终于想明白了。
安文显转过身,看向栖洲,道:“跟我走一趟吧,安家欠你们的公道,我来还。”
栖洲看着他,沉默许久,却突然笑了笑,道:“我不走了。”
“什么?”
栖洲道:“我不走了。”
安文显一愣,连准备好的话都不会说了:“什么叫不走了……你得跟我回去,还有辞年,你们得一起回去……他不是要飞升吗,让他回到上仙界去,这样你们就可以……”
栖洲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释然一般,露出了笑来:“安公子。这上仙界这么大,真的是你前辈一人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方吗?安家……真有这么厉害吗?”
安文显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可他想了想,又道:“可……你终究是违抗天规,无论如何,得回去接受惩罚,但我保证罚得不会太重,等这事了了,辞年的伤……总之……”
栖洲却再次摇摇头:“不了……”
他思忖片刻,又把这话说了一次,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不了。”
他从怀里摸出贴身佩戴的腰牌,白玉质地,出手温润,上面用极为精细的刀工雕着他的名字,横平竖直,一笔一划,如他一直挺拔昂扬的样子。他捧着那玉牌,看了又看,忽然将它递给了安文显,道:“带回去吧。”
安文显接过玉牌,一时慌乱,道:“什么意思……你……”
栖洲坦然:“告诉帝君,我自认无错,所以不会回去接受任何惩罚。但我自知早已与上仙界格格不入,从今日起,这上仙界,就没有栖洲这号人了。这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