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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双手呈上那柄伴他几十年的剑:“此剑名为暮寒,剑谱排名第二,请公子笑纳。”
长孙恪笑着接过。
“没有剑的剑客,还能称之为剑客么?又或者说,一个名震江湖的剑客在这深山之中用他教授的剑术,叫他的徒弟们自相残杀,这是一个剑客该有的作为么?”
疤脸剑客瞳孔一震。
“你早就不配做剑客了,这柄暮寒在你手里早已失了光彩。”
长孙恪手腕一抖,一招剑式干净利落,一道血色弧线喷溅,像洒落的红梅花瓣。
那九个人面面相觑,倏地跪下,齐声喊道:“公子!”
长孙恪冷笑:“你们认我为主?”
“是!”
长孙恪凝望苍穹,阴沉的天,北风呼啸,细小的雪粒子在风中打着旋儿,不消片刻,山中便已铺上银霜。
暮寒剑横扫而过,一剑霜寒,血染银霜。
“你们,不配。”
阿肆如约而来,当他看到血泊之中那个挺拔的身影时,震惊之余,恐惧更甚。
“公子,阿肆接你回家。”
长孙恪瞥了他一眼:“这是你第一次对我如此恭敬。”
阿肆跪倒在地,忍不住有些颤抖。
长孙恪并不理会,他望着手里染了血的暮寒:“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我这柄剑已经磨好了,就是不知何人敢试剑锋。”
再一次见到长孙熠,这个记忆中早已音容模糊的父亲时,长孙恪没有喜悦,亦没有怨恨,他很平静,平静的就像见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长孙熠隐隐压制怒火:“为何要杀了他们,你可知这是我十年的心血!这些人将会被送往各地……”
“送往各地继续这样的训练,选拔更多像我当年那样的孩子,是吗?这些人日后所扮演的就是那个剑客的角色,是吗?”
“那又如何!”
“不如何。他们活着,只会让我永远记住过去十年的狼狈和不堪,他们会时刻提醒着我那十年里所经历的悲惨,他们会让更多像我一样的孩子挣扎在无尽的黑暗深渊。”
“糊涂!你的名字是‘恪’,我曾告诉你,你要时刻记着这个字的意义,要时刻记得你该恪守的信念……”
“那是你们的信念,不是我的!”长孙恪冷冷打断长孙熠的话:“我没有见过你说的国,也没有见过你说的家。”
他逼视长孙熠,继续说道:“山阴长孙氏,名门望族。先祖长孙临创东临文馆,大兴文学。几代以来,长孙氏只谈学问,不涉纷争。弟子若出山入世,便不得以东临学子自居。家族子弟若入朝为官,便先要除籍,脱离家族。”
“自先祖时起,自行除籍入朝为官者有一百三十一人,他们当中王侯将相,前赴后继,使得东临文馆之学子一经入世,便备受青睐。山阴长孙氏门庭鼎盛,前往东临文馆求学者不计其数。楚末战乱,四王割据,旧贵族之间亦纷争不断,至齐王占盛京,天下方得太平。长孙氏避世不出,至今仍得安稳。”
“父亲乱世出山,随齐王征战,如今亦是齐国肱股之臣。那么请问父亲,你说的国,是谁的国。你说的家,又是谁的家!母亲么?你亡了母亲的国,灭了母亲的家,现在又想替她讨回么?那我是什么?”
“放肆!你是我长孙熠的儿子,父之命,你要违抗?何不知忠孝二字!”
长孙恪放声大笑:“忠孝?在山中十年,从未有人教过我这两个字。我只知道活着,为自己活着。”
长孙熠半响不语,他垂下头,似乎一瞬间便苍老了许多。也只是一瞬间,黯淡的目光被狠厉取代,他在衡量眼前这个少年,真的可以为他所用么。
“阿肆会带你去见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弟弟。”
长孙恪一直以为,血脉亲缘,兄弟之间会是天然的亲昵。但见到那个打扮精致的小少年时,他却毫无波澜。
“哥。”
小少年朝他笑,是标准的礼节式的微笑。他的一举一动合规合矩,举手投足皆是贵族公子风范。他端坐书案前,手里握着一卷书,没有起身,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抬了抬尊贵的手:“先坐吧,母亲稍后便来。”
也许是十年的残酷生活让他忘记了如何笑,忘记了如何与人相处。他闷闷的坐在一旁,目不斜视。
十年未见,时间似乎不曾在那个柔弱女子身上留下痕迹,她依旧美丽。
长孙恪望着妇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你回来了。”
“是。”
“这是宸儿。”
长孙恪心头一震。
宸,北辰所在,星天之枢。名为宸,有帝王之意。
恪,恪守本分。原来他们要他恪守的,是眼前这个小少年。
他站起身对妇人说:“母亲安好,我便安心,既已看过,告辞。”
“等等。”妇人叫住他:“我有话对你说。”
她转头摸了摸小少年的头,柔声说道:“母亲给你做了海棠糕,你先去吃吧。”
长孙恪冷眼看着,内心一片荒凉。原来她不是不会温柔,只是她的温柔细腻全都给了弟弟。
那天母亲依旧对他说了很多话,关于她的国,她的大业,她的仇人……还有,她要他辅佐他的弟弟,那个从一开始就将自己视为臣的弟弟。
他没有回应,只问她:“母亲,海棠糕是什么味道的?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