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情殇(一)
易明幻拗不过知忆,只好将那快速愈合的药给她服下。夜色凄迷,知忆坐在房前的台阶上,抬头仰望着那轮黄橙橙的月亮,细数着那朝她眨眼的点点繁星,她怀中抱着一坛据说是妖界最烈的酒,一边喝着一边自言自语,时而大笑时而哭泣。
为什么所有的时光都回不去了?师父不在了,那个曾经将她护在身后的人亦消失了,她恍如一夜之间,变得孤苦伶仃。从娘亲死后,她几百年来都没有如此悲伤过。
如水般的月华落在她浅蓝色的裙摆上,远远望去,俨然一幅美人图。夜色微凉,只有树上不知愁苦的天机鸟有一声没一声地附和着。
原来她和他一样,只有在喝醉了的时候才敢去做一些不敢做的事情。她摇摇晃晃地在门前大喝起来,任凭脚上的步履掉了也不去捡,当月光被乌云遮挡住的时候,她踉踉跄跄地进了房中,变幻出敛财常穿的衣物,又从里衣里拿出一块略有些褶皱的面皮。
忽而,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冷笑起来,“哈哈,殿下,敛财回来了。”
换好衣服戴好面皮后,她扶着门框走出去,唤了一朵小白云,十分不稳当地御云而去,偶尔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似一朵迎风飞舞的桃花,下一刻便会被吹得七零八落。
好不容易,远远看得见“玄修宫”这几个大字的时候,知忆一个趔趄,不小心从云朵上滚了下来。疾速的下降让她酒醒了不少,正当她想着该如何自救的时候,知忆忽觉得身体不再下沉,身子下方有一朵小白云飞过来接住了她。
知忆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捶了几下小白云是否是真的,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哈哈,敛财,”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哦哦,是阿知,怎的你变回女身也如此笨拙?”
话刚出口,他又觉得哪里不对,挠了挠头道:“阿知,你既已恢复了女身,为何还要变回敛财的模样?”
她不用转身回看就知道身后那人是谁,弃光还是那样,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无知无畏的阿知了。
“自然是为了回玄修宫看你们方便些嘛。”
一听到知忆要回玄修宫,齐光一时有些急了,御云上前拽住知忆的衣袖,“阿知啊,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有多无趣,不如先去花微雨宫陪我几日再去玄修宫如何?”她的睫毛一上一下地跳动着,眼里泛着希冀的光芒。
知忆不禁莞尔,齐光现已是花微雨宫的宫主,已非昔日长苏身边的书童了,自己与齐光都不在长苏身边,他的笔墨纸砚又由谁来铺呢?
又闻齐光恋恋不舍地说道:“不过,你回玄修宫也好,毕竟殿下身边缺个服侍的人,你不知殿下从我俩从他身旁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另择书童。”他越说声音越激动,心想着长苏身旁从未有如此凄凉过,不禁略有戚戚焉。
见齐光松开了手,知忆抓住机会,赶忙说道:“难为齐光你如此替殿下着想,那我就先去玄修宫看完殿下再来寻你。”
齐光点点头,“去吧,阿知,替我好生问候殿下。”
知忆脚用力一蹬云朵,它就飞出了好远。来到玄修宫门前,她从云朵上跳了下来,因为玄修宫的人并不知敛财在天君寿宴上现出原身之事,所以当守门天将见到她时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奇怪,还以为是受长苏之命办事去了。
院前的红桃在绿叶之中隐隐若现,每一颗桃子都曾被她垂涎过,如今看着却已索然无味,也涌不上一丝欣喜。知忆绕过三道垂花门,进了膳房取了一盘点心,便出门去了。
按照平常这个时辰,长苏应该在书房批阅公文,知忆来了书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里面便传出长苏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进来。”
他没有抬头,神思沉浸在公文之中,手中的毫笔在那竹简之上又点又圈,凌乱的发髻歪掉在一侧,面上的须髯星星点点,仿佛多日未梳洗一般。
知忆晓得这是他心情不佳之时才会这样,日夜批改公文,不过是为了将心中不快忘掉,他在忘什么呢?是在为师父之死愧疚吗?
“殿下,这是膳房新鲜出炉的点心。”知忆尽量掩饰着自己所有的情绪,不让他看出有何异常。
长苏手中的笔“啪”的一声落在竹简之上,浓黑的墨水将那竹简上的“闻”字吞没,最后只见一滩墨渍,干涸后呈梅花形状。
“怎么是你?我以为……”是的,他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今日她突然的出现,令他心中涟漪微起。他诧异地看向她,看向那张自己为她画的皮,略有些不知所措,他将掉落的毫笔放回笔架上,伸手拿了一块白瓷盘中的桂花糕。
知忆将盘子放在一边,又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递与长苏,食用点心之事必要一杯茶水或酒酿,这是他的习惯。
“殿下,前些日子你向师父求亲,可当真?”她绕至长苏身后,替他捏起了肩膀。
闻言,长苏心下一喜,一只手覆上了知忆正在捏肩的手,从座上站了起来,一双丹凤眼深情款款地望着知忆,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小妖,我的心意你还不能明了了吗?若你愿意,我愿豁出性命与天命顽抗到底。”
知忆酝酿着情绪,眼眶微红,略有喑哑地说道:“殿下,小妖自然是愿意的。”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几分真或假她自己都不晓得。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拔下那根玉兰花簪,放到长苏手中,“念殿下钟爱,阿知无以为报,就将此簪花赠与殿下吧,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既然如此,你我之间何须言其他。”他温然一笑将她拥入怀中,而她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贪婪着他的温暖。
忽然,她的脑海中闪过师父惨死之时的模样,似一把刀在剜着她的心,在疼痛,在流血。她的双眼被一层红雾遮住,除了漫天的血,她再也看不见其他。
“啊,为什么?”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已握住了昆吾刀,忽而刀锋一转,昆吾刀已刺进了长苏的后背,温热的血顺着剑边流到她的手中,湿湿黏黏的还有灼烫感,知忆松开了刀柄,将刀拔了出来,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