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陆家办丧事,又是一个极好和同僚往来的机会,陆建章遍邀同僚。尤其是国公府,三催四请,就差请轿子来抬。
镇国公本不想去参加这种场合,谢夫人揪着他的耳朵耳提面命,这不是去参加丧宴,而是去给陆晚晚长脸,他不仅得去,还得带上厚礼去。
于是乎,镇国公收拾得干净利落随夫人去陆府。
“琛儿呢?不等他吗?”镇国公问。
谢夫人摆手:“年轻人有他自己的安排,说不定等会儿褚怀和远之要找他一起去。”
“你说褚郁,他年轻的时候成日缠着你,现在他儿子怎么也成日缠着我儿子?”镇国公不喜了。
谢夫人“呸”了他一声,拧了把他的胳膊:“年纪一大把说话还把不住门!”
镇国公痛得龇牙咧嘴,随夫人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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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琛起来时,时间已不算太早。
薄薄春光从窗棂洒进来,映得满地碎芒。
他微微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喊谢染端水来洗漱。
谢染端水进来的时候,嘴角扯着古怪的笑。
他拧了帕子给他:“公子,褚公子和李公子来了。”
热腾腾的帕子往脸上一敷,连日来的疲累祛除了不少。他侧眸盯着谢染,问他:“你笑什么?”
谢染道:“公子,你出去看看褚公子和李公子吧,他们……有大礼给你。”
“大礼?”谢怀琛纳闷:“是给我打了副象牙的双陆?还是买了京城第一斗鸡?”
谢染憋着笑:“都不是,算了,你自己去看吧。”
谢怀琛瞧着谢染古怪,一脚蹬了靴子,蹭蹭出了门。
褚怀和李远之当真给他准备了一个大礼。
褚怀见到谢怀琛,忙放下手里的茶盅,热情地朝他挥手:“阿琛,阿琛,你快来。”
李远之直接去拖他的胳膊:“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才起来,我们都等了你好久。”
褚怀附和:“你不在这几天,我们可无聊,你回来了,一定要陪我们好好玩儿。”
“今天不行,陆府办丧事,我得过去一趟。”谢怀琛道:“改天,改天陪你们玩个痛快。”
褚怀和李远之一人吊了他一条胳膊,两人相互使了个眼神。
“阿琛啊,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褚怀将他拖到小几旁,上面摆了二十几幅画轴。
谢怀琛道:“我对画画没有欣赏水平,你让远之给你看。时间不早,我得走了。”
褚怀的手臂铁环一样将他紧紧箍着:“别急啊,几幅画像看得了多长时间?”
他朝李远之挤眉弄眼,李远之会意,忙取了一幅画,缓缓展开。
画上是个女子,娇艳明媚。
褚怀问:“怎么样?”
谢怀琛云里雾里,摸了摸下巴,说:“还行,挺丰腴的。”
“还行,还行!”褚怀激动又欣慰,问:“那你想不想见见她?”
“不见,我跟陆晚晚说好了,过段时间上她家提亲。”谢怀琛拒绝得干净爽快。
褚怀内心戚戚然,心想,哥们儿,你的头上都能跑马了,我不能让她害你呀!
他搜罗了满京城未婚适龄女性的画像,妩媚的有,娇柔的有,他喜欢什么样的都有。
“那咱们看下一幅。”褚怀咬咬牙。
李远之又锲而不舍地拿起另外一幅画像。
一连看了七八个,谢怀琛都摇头。
褚怀急了,他不知道谢怀琛目光这么刁。
谢怀琛觉得这俩人今天古怪得很,两人都言辞闪烁,一脸“老子有话跟你说但是老子就不说”的表情。
他以为褚怀的爹又逼他成亲,拿着画像让他选,故而理解了。
但是时间不早了,他还得去陆府。
谢怀琛充满歉意说:“回头我再帮你选,我真得走了。”
褚怀忙朝李远之使眼色。
李远之冲过来,又死死抱着他另外一条胳膊:“别啊,阿琛,你不是说想要我那副象牙的双陆吗?走,咱们一起去玩。”
褚怀在旁边添柴加火:“是是是,机会难得,还有我的那只斗鸡,你喜欢的话也捉去。”
“没错,没错,咱们白天先上我家打双陆,晚上去褚怀家里玩斗鸡,明天找几个人玩叶子牌,晚上去栖月楼喝酒……”李远之将谢怀琛的行程安排得紧密妥当。
谢怀琛古怪地瞥了眼褚怀,又看了看李远之,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回答得干脆笃定。
谢怀琛越发觉得有鬼,他抽出胳膊,说:“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阿琛!”褚怀喊他,他憋了这么多天,一直在想怎么告诉谢怀琛陆晚晚的事情。
最后他和李远之一致决定谁也不说,天天陪他玩玩乐乐,吃吃喝喝,再给他另找个长得好看,性子柔软的女子,他自然就将陆晚晚放下了。
“还不说?”谢怀琛站在阳光下,眼睛微微眯起,戏谑地笑问他:“你这大河泛滥的嘴这回还挺能把门的啊。”
褚怀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压低声音说:“是陆晚晚,她和宁蕴……”
第43章 蜘蛛
褚怀将那天在栖月楼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谢怀琛。
谢怀琛面容凝重。陆晚晚端庄秀丽, 不会做这种事, 但褚怀和李远之不是那种爱说三道四乱嚼舌根的人。
“阿琛, 天涯何处无芳草?她陆晚晚也不是临世的天仙, 入世的洛神, 咱们另外找一个。”李远之锲而不舍地要给他看画像。
谢怀琛颇有些烦躁地将画推开,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褚怀喊道。
谢怀琛脚下生风, 走得飞快:“去陆家。”
他要当面问陆晚晚是否有这么一回事,别人说的话他不信,他要听陆晚晚亲口说。
陆晚晚是绝不会在众人面前为陈柳霜披麻戴孝的, 她称病得厉害,卧床不起。
前院是男人的天下, 镇国公一去,见褚郁也在,便上赶着斗法去了。
年轻时,褚郁家住谢夫人家隔壁,两人一同长大,情分甚笃, 当年镇国公和夫人成亲后, 因为褚郁没少吃干醋。
两人从年轻就凑在一起就斗嘴皮子,到老了还没正经。
谢夫人瞧着两人头疼, 找了借口便进内院找陆晚晚了。
陆晚晚躺在床上,听着前院的哀乐婉转,她心情松快。
谢夫人进来时,见她除了看上去有些虚弱, 倒也还好。
“听说陈奎死了?”谢夫人握着她的手:“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关了他吗?”
上午的骄阳从雕花窗棂的镂空处透进来,落在陆晚晚的脸上,绸子一般的青丝顺在脸侧,越发显得肌肤似雪,口含朱丹。
她也不瞒谢夫人,将岑家和陆家的恩怨告诉她。
“陈柳霜害死我娘,我是回来找她报仇的。”
这是她回京的目的。
谢夫人觉得胸膺处有一团冷气,吸气的时候冰凉冰凉的:“你在陆家的处境如此艰难,竟从没跟我提过!”
陆晚晚有些诧异:“夫人,我恨陈柳霜,恨陆建章,你不觉得我可怕吗?”
“你母亲辛苦生你,惨遭毒手,你为她手刃仇人,为何可怕?”谢夫人说道:“年轻的时候我跟你也一个性子,不过你比我聪明,我只会舞刀弄枪。”
陆晚晚笑:“我也想跟夫人一样,有一身本领呢。”
“那简单,回头我教你就是。”谢夫人笑得爽朗,她顿了顿,又说:“如今你继母已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陆晚晚道:“我舅母还在乡下,我要夺回原本属于岑家的财产,将舅母接到京城,将东西还给她。”
谢夫人默了一瞬,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你和琛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愿不愿意现在嫁过来,我和国公爷都会帮你报仇。”
此时,谢怀琛已经到了陆晚晚的窗外,见母亲在内,他一直紧贴墙边,没有出声。陡然听到她问的话,呼吸一紧,胸口猛地跳动。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当初问她是否愿意嫁给自己时都没有这么紧张。
时间慢得仿佛分割成了一丝一缕,轻悠悠地逝去。
屋子里默了良久,陆晚晚才缓缓开口,她说:“我不愿意。”
谢怀琛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猝然碎裂,碾落成灰,被风一吹,飘散入风里,再也寻不到。
整颗心陡然下坠,坠向无间深渊。
在那深渊里有长出触手的食人草,将他的心揪着,狠狠□□。
他回想起自己求娶陆晚晚那天,她没说愿意或是不愿意,是自己替她做主。
他以为自己是在救赎她的名声,却没想到,他是在救赎自己无处安放的悸动。
陆晚晚的回答让他心胆纠葛在一处,放在烈火上,煎之炸之。
胸口有一口难以纾解的郁气,压得他心情沉重。
谢怀琛默默走了,没惊动任何人。
谢夫人微微变色,她问:“为什么?”
陆晚晚轻垂眼睑,洁白的雪腮浮起一抹霞色,她声音低柔,有些娇羞:“晚晚敬重夫人和国公爷,也喜欢小公爷的坦率和真诚,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嫁去国公府,我还得将陆锦云送上宁家的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