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等她来到花厅,见到满屋子高官显贵,个个面色凝重,心里先打了个“咯噔”。
她姗姗上前,先给陆建章福了一礼,再向诸人行礼道:“小女子见过诸位大人。”
陆建章点了点头,道:“徐小姐有话要问你。”
陆锦云疑惑,她和徐笑春一向没有交情。
她心里直打鼓,转向徐笑春:“徐小姐有何指教?”
徐笑春问道:“你最近和宋落青在密谋什么?”
“徐小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陆锦云慌乱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徐笑春冷笑道:“你有没有和昌平郡主密谋?趁天花疫情封城之机,攀诬你家大小姐和人私通,偷取官印出城?并将她带去下柳村杀害灭口?”
陆锦云听她将计划完整说了出来,吓得魂都快飞了。
她连连倒退了两步,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膝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徐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还嘴硬?宋时青已经伏诛了,你趁早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吧。”徐笑春说道。
宋时青伏诛了?
陆锦云下意识地慌乱道:“不可能?”
“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在座的各位都是三司衙门的人,今日只要你说丁点谎话,日后被他们查出来,都是蓄意隐瞒。”徐笑春声音不大,却透露出不可反驳的威仪。
陆锦云默了一瞬,深呼吸了一口,成平王府是什么地方?天子胞兄,皇亲国戚,京城最显贵的显贵!
谁能动宋时青?
肯定是徐笑春在诈自己。
她抵死不认:“我不知道徐小姐在说什么,我最近的确和成平郡主来往亲密,不过我们从未密谋害大姐姐,大姐姐可是我嫡亲的亲人,我还能害她吗?”
徐笑春轻嗤:“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当初在镇国公府,你公然攀诬晚姐姐和我哥有私,后来又将她推入郡主府的湖里,谁不知道你和这个晚姐姐交恶已久?”
陆修林眉心紧紧拧着,徐笑春生性耿直,他听徐震说了无数次。
他是徐震的手下,上司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徐震不会说谎,如果徐笑春说的都是真的。
锦云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吗?
在他眼里,锦云只是个有些小性子的妹妹,杀人这种事……太匪夷所思。
陆锦云眼泪落了下来,她哭道:“徐小姐和大姐姐关系一向好,你处处维护她,我也明白,可你不能因为大姐姐偷了父亲的官印,跟人私通出城,你就将事情反诬在我身上啊。”
她哭得可怜极了,双肩耸动,泪如雨下。她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陆晚晚私通的事情说出来,要让她一点颜面也没有。
京兆府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锦云大声痛哭:“此事说来,是我家家丑,不该对外宣扬。若不是今日徐小姐带人逼到这个份上,我也不会自揭伤疤给众人看。我家大姐姐,陆晚晚,自幼丧母,因体弱多病,便送往允州乡下调养,去年刚接回京城。我母亲身为当家主母,事事为她安排得妥当周全,她也待母亲恭敬和顺。
原以为我们一家人会一直这么和和顺顺的。但谁知,姐姐记恨父亲多年对她不管不问,又记恨我独得家中长辈的宠爱,背后处处刁难我。母亲……一直让我忍让,我一忍再忍,一让再让,谁知道大姐姐得寸进尺,一再相逼,我气得没有办法,这才做了那许多蠢事。”
陆锦云料定此时陆晚晚已经死了,死人是开不了口的,随便她这盆脏水怎么泼,她也无法自证清白。
顿了顿,她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家大姐姐的高明之处,她故意逼得我自乱阵脚,犯下错事,在众人眼里,我是个粗鲁无状的恶人,而她是受尽欺凌的嫡小姐。父亲为官朝中,公务本就十分辛苦,我为了父亲安心,也为了家宅和平,一直隐忍不发。谁知道,大姐姐竟然欺人到如此地步。徐小姐,你今日为她出头反咬我一口,不就是因为我撞见了她的丑事吗?”
“你……”徐笑春恨得银牙咬碎,怒极反笑道:“二小姐还一口颠倒黑白的伶牙俐齿啊。”
“我不过据实以告罢了。”陆锦云道。
徐震道:“什么丑事?你继续说。”
陆锦云微微欠身,又继续说道:“那日家兄回京,在府上撞见了一名翻墙进来的贼人,家兄追到大姐姐所在的长思院,贼人便不知所踪。我觉得此事定有内情,于是让丫鬟香棋去大姐姐院外盯着。后来果真见那人从长思院里出来,香棋跟上去,岂知那人发现了她,有意将她引去烟柳巷。被当成贼人扭送去了衙门。”她转身问京兆府尹:“不知大人可还记得此事?”
这个案子的确是经由京兆府尹审理的,他还有印象,点点头。
陆锦云道:“也就是那日,我才知道原来大姐姐和成平王府宋世子的亲卫王昭早有私情,后来王昭将香棋的事情告知大姐姐后,她担心我会揭发她,所以策划这次偷印出逃。”
她泣不成声,看起来委屈极了:“徐小姐,你误信了大姐姐,被她当枪使了呀。”
陆锦云哭得真情实意,眼泪双双落下,要不是香棋自己招了,恐怕这会儿她都快被她绝佳的演技骗了过去。
“精彩,可真是精彩。”谢夫人不知何时到的,自阶下一面鼓掌一面走了上来。
她面上带着笑,道:“今日能听这么精彩的一出戏,果真是不虚此行。”
谢夫人刚从城门口来。她和镇国公比成平王府的人先赶到城门,去的时候宋时青已经死透了。
片刻后成平王妃和宋落青才姗姗来迟。
成平王妃看到宋时青的尸体,扑上去哭得差点断了气。
人是谢怀琛杀的,城门处成百上千的人看到。
镇国公听说徐笑春叫了三司的人赶来陆家,顿时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不给成平王府和陆锦云串供的机会,率先将宋时青的罪名定下来。
他罪行属实,加上上次他写的认罪书佐证,谢怀琛杀他师出有名,就算和成平王府对簿朝堂也不理亏。
他担心徐笑春应付不来,特意让谢夫人过来帮她。
谢夫人一来,便听到了陆锦云这番惊世骇俗的谎话。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众人见谢夫人来此,纷纷起身,同她招呼。谢夫人同他们见了礼,便在椅子上坐下。
她端起茶盏,悠悠喝了一口,笑着对陆锦云道:“陆二小姐好厉害,竟连王昭和陆大小姐如何商量私逃的细节都知道。”
陆锦云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道:“那些都是我猜的。”
谢夫人脸上挂着笑容,别人倒还不觉得,徐震看得心里发麻。
这位嫂子年轻的时候上战杀敌,巾帼不让须眉,越是杀意浓烈,嘴角的笑意越是潋滟。
羌族的蛮子给她取了个别称——笑面女罗刹。
此时此刻她面上的笑倒和那时的有几分相似。
“陆二小姐还真是把令堂信口开河的那套本事学了个淋漓尽致。”谢夫人猛地将茶杯放在小几上,怒目看向陆锦云。
她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第51章 救人
谢夫人压低声音, 却压抑不住语气中勃然的怒气。
“陆二小姐演技之精湛,真真是令人咋舌。”谢夫人拍了拍手, “将人带进来。”
随后,便有两个谢家护卫押着香棋进来。
“你说, 二小姐和成平郡主是怎么回事?”
香棋瞥了瞥陆锦云, 见她斜眼剜了自己一眼, 先是心头一惊, 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跪下, 给陆建章磕了个头:“老爷容禀。”
她将陆锦云如何和成平郡主搭上线,两人如何合谋掳走陆晚晚,个中细节面面俱到。
“今日晨间,二小姐让我把偷来的老爷官印放回大小姐屋里,我还没来得及放回去,东西现在还在二小姐的梳妆匣里。”
“你骗人!”陆锦云面目可憎,她疯了一样,要扑上去打香棋,徐笑春手快, 一格, 将她搡出老远。
陆锦云吃痛, 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香棋骂道:“你是报复我, 前段时间你阿娘害天花,我没给你支钱,所以你和大姐姐勾结, 诬陷我。”
“二小姐可真是一朵盛世莲花,高洁不染,身染污秽都是别人给你泼的脏水。”谢夫人不疾不徐地说,眼神中犹有锋芒,从陆锦云身上扫过,连一身皮肉都生疼生疼的:“既然二小姐抵死不认,不如先去她屋里搜一搜,是否有陆大人的官印,再将她屋里的丫鬟都喊来,盘问仔细,看究竟是你的丫鬟冤枉了你,还是你在说谎。”
陆建章的脸苍白如纸,家里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要做什么?
陆晚晚在搞什么鬼?陆锦云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无从得知,面对如此多高位官员,他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于是立马让人将陆锦云屋里搜查,再将丫鬟都喊了出来。
官印果然在她屋里。
陆修林震惊不已,他一直以为妹妹只是脾气乖张了些,哪知道她胆子大得竟敢杀人害人!
陆锦云那些丫鬟哪见过这仗势,进了花厅,个个娇艳的面容上都褪了颜色。
谢夫人气势凌人,说道:“最近你们小姐在忙什么?都老实交代了,如有隐瞒,罪同从犯。”
陆锦云抬头看向谢夫人,娇花般鲜嫩的嘴唇显出无能为力的苍白,她颤着声音道:“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你们都偏私,偏向陆晚晚,连我的丫鬟你们也个个都收买了。”
陆修林那张一向温和的面容绷得铁青,他的目光转向窗外,目光所至处,却没有停留的点,眼前是一片虚无。
死寂的花厅中,静得落针可闻。
陆锦云身边的丫鬟心里都快崩溃,座上几位犹如几座大山,镇在那里,迫得她们呼吸紧促。
陆修林回眸,冷冷地望着她们,勉强道:“你们如实说,不得隐瞒。”
几个丫鬟顿时大哭出声。
“是二小姐,她逼奴婢,如果我不去偷老爷的官印,她就要打死我。”一个丫鬟哭着说道。
陆锦云顿时面无血色,她嘴唇翕动,声音颤抖得厉害,苍白无力地解释:“你们冤枉我。”
另外几个丫鬟也纷纷跪下,将陆锦云如何和宋落青往来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陆锦云望向丫鬟的眼变得无比阴狠又燥怒:“你们说谎,你们都在说谎,你们都被陆晚晚买通了,跟她串通好来陷害我。”
“原来陆大小姐有这种本事,竟能将你身边的侍女都买通。”谢夫人轻笑,言语中充满嘲讽。
陆锦云那双圆睁的双目中,忽然落下大滴大滴的泪珠来。她声音暗哑干嘶:“你们骗人,我没有,没有害她,都怪她,怪她……她不该回来的……”
谢夫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看着激动的陆锦云,胸口忽然涌起一丝特别复杂的情绪。
陆锦云喃喃地,又重复道:“她不该回来的……”
“你这个孽女,竟然敢害人!”陆建章怒不可遏,抬腕给了她一巴掌。
陆锦云口中涌起一股铁锈腥气。
徐震微微皱眉,道:“既然此事已经大明,各种内情细节,便有劳林大人操劳了。”
京兆府尹林悬拱手:“这是下官分内的事,义不容辞。”
随即,他命人将陆锦云和她的一众丫鬟押进府衙。
陆锦云被人架着,疯了一般,咬着牙冷笑,脸上却强硬地挤出诡异的笑容,双眼中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她已经濒临崩溃,经过陆修林的时候,她大声哭喊:“哥,他们说谎,你救我,你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