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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但顺王在边上写了另一句话:
    “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若非泉水干涸,两条鱼也不至于相濡以沫。
    即便要遁逃,泉水既干,又何往江湖。
    她想起顺王在山上的日子,心生向往,虽然她不如顺王那样生来便应有尽有,还有个皇帝大哥直接给圈山造观,可以她这些年攒的积蓄,自行捐作小道馆,出家过日子,或也可以。
    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四处走走,看看山水,收养几个小童,也能称得上是好日子了。
    三日后。
    圣驾自避暑山庄归来,皇上回宫。
    皇宫的主人终于回来,六局一司重新忙碌紧张地运作起来。
    雪翡、雪翠私下好担心:
    “上次皇上那么生气,会不会冲姑姑发火啊?”
    “怕什么?皇上又不是第一次跟姑姑生气,也没见姑姑怎样。”
    “哇,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还敢这么说皇上。”
    “我又没说错。你等着吧,不出两日,皇上定要偷偷来找姑姑。”
    她俩去上课,听跟着去避暑山庄的别的小宫女讲八卦:
    “……陛下在避暑山庄时有一宠姬,听闻是那里的总管从江南还是西域采买来的美女,姿容倾国倾城。”
    “陛下只看了一眼,就被迷住了,那几日别的娘娘的失了宠,每天只与那个女人在一起。”
    小宫女们皆低低惊呼,可她们实在想象不出这样大美女长什么样,傻乎乎地问:“那人究竟长什么样啊?”
    “我远远见了一眼,美的像是妖精仙子一样。”
    “那是什么啊?”
    “就是、就是很美很妖啊,她穿得那衣服也古怪,还露腰露胳膊,啧啧。”
    雪翡不由地想,我家姑姑也生得很美啊,雪肌玉肤,这个皇上,还以为他喜欢她们姑姑,没想到只不过去了一趟避暑山庄,就被那等不知羞臊的女人给迷住了。
    又有人问:“可是,没见陛下带了美人回来啊。”
    答:“你们不知道,舞姬是贱籍,陛下虽然宠了她几日,怎么可能带她回宫呢?”
    众人顿时兴意阑珊。
    还以为是听一个平民女子因被帝王宠幸而一步登天的传奇故事,没想到结局依然如此残酷。
    生得美又如何?还不是不配?
    这人啊,打从一出生,就注定好了,名门贵女一进宫就可以当娘娘,像他们这样的小女子,终其一生也只是宫女,而且她们生得也不甚美。
    便有人说:“还是像怀袖姑姑那样好,我们努力读书,将来也当尚宫。”
    此番豪言壮志得到了纷纷附和。
    只有雪翡、雪翠面面相觑,她们能说什么呢?旁人又不知道,她们家姑姑,白日里当尚宫管理嫔妃的事情,到了夜里还得替嫔妃分担伺候皇上床笫的活。
    回去以后,雪翡天真地将这趣事说给怀袖姑姑听,说得夸张一些:“……听到那个女人特别不知羞耻,故意勾引皇上,衣服也不好好穿。”
    怀袖听得耳朵都红了:“你这小丫头,我教训过你多少次了?不要总在背后议论别人。皇上的事你也敢四处乱说?改日我找根线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雪翡知道怀袖只是吓吓她,笑嘻嘻地去抱她的胳膊:“姑姑舍不得的,我没有四处乱说,我是从旁人那听来,只告诉姑姑你听。”
    怀袖太尴尬了。
    幸好没人知道那个舞姬就是她。
    反正她打死也不会让旁人晓得的。
    翌日,怀袖便整顿了一下这群小宫女的不良风气。
    剩下的,就只能等时间过去,日子久了,慢慢地就没人会记得那个不知消失去哪的红衣舞姬了。
    怀袖这还没有松快两日。
    宫人之中又有一传闻流出,直指尚宫怀袖,说她已被皇上收用,两人暗通款曲多时。
    第25章
    谣言很快传入萧叡耳中。
    他自认保密得极好, 他身边知道他与怀袖之间关系的人绝不会往外泄漏,但慎重起见,还是上上下下排查了一遍, 仍未查到。
    那会是谁传出去的?
    ……怀袖自己吗?
    萧叡一面使人查, 一面静下来想想,觉得似乎也不坏。
    都已经传出来了, 且他们之间确有私情, 干脆顺水推舟地认下来吧。这也怪怀袖自己, 谁让她先前为了气他,故意传自己要出宫嫁人那事,不知严慎宫女们的口舌,这种事便不能开口,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防之不及。届时他再重治一下罢。
    近来怀袖多有躁动, 大抵是因为没有名分, 这去避暑山庄一趟回来,他发现自己却比想的更加中意怀袖, 要么就趁此机会给怀袖一个身份吧?事已成舟,又不怪他泄密,怀袖除了封嫔妃之外,也无别路可选。
    正巧玉庄又进了一匣子玉雕首饰,萧叡把玩着一支雕作荷花状的玉镯,想,给怀袖封个什么份位好呢?
    怀袖如今是正四品尚宫,同为正四品的后妃是贵嫔。
    然则,贵嫔哪有尚宫的实权?太低了。
    往上抬抬的话, 便是修仪、淑仪、昭仪,封个昭仪也算过得去了,其上虽还有夫人和妃。
    昭仪不好听,封个妃吧,但在目前后宫中也仅次身份最贵的四妃了。够重了。
    萧叡犹豫了下,她想到怀袖封妃之后见到四妃还得低一头,便觉得不舒服。现今怀袖虽只是尚宫,可不必听嫔妃命令。在他心中宠爱的分量,四妃九嫔全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怀袖,但怀袖只是个平民女子……只可惜后宫中无皇后,若有皇后,他抬举怀袖的话便没那么显眼,现今却不行。
    不能越过四妃去,不规矩,若是高了,外面的人必要说他沉迷女色,倒显得他很荒-淫似的。
    原本睡自己的女官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萧叡铺开一张澄心堂纸,研墨浓浓,却想,要给怀袖一个什么封号呢?
    他心痒难耐、兴致勃勃地在纸上写下几个自己觉得好的封号:柔、谨、婉、端……
    连写了几个,都觉得不甚好。
    或去问问怀袖本人吧。
    萧叡如此想着,不知怎的,总觉得怀袖并不会高兴。事已至此,只能商量对策。
    夏日天黑得晚。
    过了申时,天还大亮,萧叡想去找怀袖,今日便早了些去慈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其实他与祖母并无甚感情,他幼时在宫中无人问津,自他有记忆起,太皇太后便已经烧香礼佛,闭门静养。
    但如今宫中只剩这位长辈最尊贵,他身为皇帝,必得以孝治国,以身作则,是以晨昏定省从不敢怠慢,每日要去请安一次,至少在面子上,他将孝之一字做得端正。
    今日到了慈宁宫。
    与往常一般,萧叡陪着太皇太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
    太皇太后向来慈祥和蔼,脸上总带着笑,今日却有些愁眉不展,手上握着一串佛珠,不停地拨动。
    萧叡上前问:“祖母有何忧心之事?孙儿可否可否为您解忧?”
    太皇太后便道:“……近来宫中有些尚宫不检的传闻。”
    萧叡眸光闪烁,心里一个咯噔,皱了皱眉,怎么这事都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了。
    太皇太后轻声道:“若哀家没记错的话,怀袖先前是你母后的宫女吧?”
    萧叡沉声道:“……是。怀袖原是朕母后身边的大宫女,后进了尚宫局,朕见她能干,便提拔她做了尚宫,统领六局。”
    太皇太后又拨了半圈佛珠,才缓缓道:“原本只是个宫女子,你收用便收用,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是伺候你母后的宫女,无母赐,对你名声不好。”
    萧叡道:“此事朕必会查清。”
    “她这年纪,本当婚嫁,却被你留在宫中,你又太器重她,出行总爱吩咐于她,她遭人嫉妒,方才被人调嘴弄舌。”太皇太后道,“哀家见她此次去请顺王,颇为顺王所喜,你知道,顺王的子嗣之事哀家忧虑已久,哀家想让她给顺王做个侍妾。不论能否留嗣,都会着人荣养于她。”
    萧叡说不出一声好,他在袖中握紧拳,按捺住暴躁的情绪,轻笑一声,道:“朕觉得,这还是得先问问皇叔的意愿才是,只怕惹恼了他。”
    从慈宁宫出来,萧叡的袖子上都被熏上了淡淡的佛香,如此平心静气的香味却并不能安抚他的郁躁。
    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走来,先与张磐耳语,张磐再上前禀告萧叡:“陛下,尚宫已查到抓出了造谣之人。”
    萧叡便道:“过去看看。”
    长春宫。
    崔贵妃正在调香,她听芍药讲了近来宫中关于怀袖的传闻之后,放下细长银勺,饶有兴趣、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本宫早觉得她谄媚陛下了,想来也是,以往的诸位尚宫得登尚宫时都年纪不小,她二十便当上尚宫,能没点猫腻吗?”
    “不愧是两朝女官,陛下一登基,就知道要找新靠山。”
    又问:“这都传到咱们耳中了,阖宫上下许多人都知道了吧?怀袖有何动作?”
    芍药道:“听说她正在一边申令封口,一边查是谁起传的呢。”
    崔贵妃看热闹看得开心,乐呵道:“也不知这是谁传出来的,我倒要等着看。”
    “你说那个怀袖现下是什么神情?不知是不是还是那张枯木脸,哈哈哈。”
    这还在笑话人,突然有小宫女匆忙来告,说尚宫来了,有事要与崔贵妃商议。
    崔贵妃傻眼:“与、与我何干?”
    崔贵妃一头雾水地去见了怀袖,又一头雾水地听着怀袖从她的院子里揪了个小宫女出来,说是此人最先造谣,证据确凿,有理有据。
    崔贵妃这会儿回过神来了,道:“本宫可没有指使过她,这贱婢……”
    怀袖笑笑:“我自然相信贵妃的为人,指使贵妃的院子是该好好打理打理了。我的名声是小,陛下的名声却不容有失。”
    萧叡恰好刚到长春宫。
    他远远便瞧见一群女人围在一块儿,还有好几个宫女跪在地上。
    怀袖似在与崔贵妃对峙。
    崔贵妃又气又羞,百口莫辩,满脸通红,她听见响动,转头见到萧叡来了,拖着迤逦裙袂,快步走向萧叡,委屈地道:“陛下,陛下,这真与臣妾无关,不知是哪个贱人栽赃诬陷于我!”
    “您要信我,陛下,臣妾真的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