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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层层叠叠向着倒置的深渊无尽延伸着,旁侧荆棘肆意生长,血迹斑斑。
山主站在山脚下,抬起头看着那一座若隐若现的庙宇。
他听见嘁嘁喳喳的声音,夹杂着恶意的笑声,窸窸窣窣,令人生寒。
“吼——”
一声怪物的吼叫几乎要震踏山河,地动山摇。
山主忙站定了脚,再仰头时,立即加快了上山的步伐,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于脑后。
这段路看着长,他走起来居然没有耗太长时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或是猫儿的尾巴上,相当没有真实感,几乎是飘飘然的。
须臾间便已经抵达了魂请庙正殿门口。
山主望着庙门,不自觉咽了咽唾沫,伸手拢着衣袖,犹豫着向前迈出脚,在那道过高的门槛上虚晃了下。
他一顿,象征性地攥了下拳头,一脚迈了进去。
刹那怨声远去,一双双视线隐进荆棘丛中,不怀好意盯着他的后背。
山主踟躇走进庙宇正殿。
梦中庙出乎意料的富丽堂皇,供桌后的神像乍一看去是玉石材质,温润清澈,安宁恬静。
山主的面容被千盏长明灯映得有几分狰狞,他掀开衣摆跪在蒲团上,清清嗓子朗声说:“肃佑宗恭请神明现世。”
“世”这个字没等落到地上,他听见宛若婴孩的细细尖尖的声音,似笑非笑说:“哎,来的怎么是这么个弱鸡。”
山主:“……”
他低着头觉着这声音是从供桌那边传来的,心里生寒,小腿略有抽搐。
另一个懒洋洋的男声随后跟着响起:“来的挺快。”
他似乎是另有所指,话音落时又极轻地笑了一声。
这人说话时的调子既轻又慢,含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不等山主听更多,这人再一次开口,却是对着他说:
“来者是客,欢迎。”
他说着欢迎,言语间却浸着恶意森森,杀气腾腾。
他是辗转于人间的凶神。
怨尤神。
第66章 旧事(二)
“来者是客,欢迎。”
他说着欢迎,言语间却浸着恶意森森,杀气腾腾。
先前在肃佑宗,山主虽然常年隐于山中,甚少出现在比武场等地,但也常与作为肃佑宗武力值天花板的夫蜀先生打交道,对于这种不屑隐藏的杀气再熟悉不过。
然而仅仅是跪拜在这人脚下,山主也能敏锐地察觉出他远在夫蜀先生之上。
这便是神与人的差距。
永远不可及,永远不可测。
把他和别人放在一起对比都是对他的侮辱。
山主将额头抵在交叠着的手背上,冷汗涔涔道:“参拜怨尤神殿下。”
细细尖尖的声音在怨尤神搭茬儿前先一步响起:“嗳,你看这人,看着衣冠楚楚,从山脚到这儿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用到。”
声音的主人说着嚓嚓笑了几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
不单单是山主糊涂,身处迷局的旁观者、梦中客也有些疑惑。
衣冠楚楚与上山所耗时间有什么关系么?
“听不明白吗?”它大概是以山主困惑的姿态为乐,不怀好意地笑着解答:“我们的老本行是食怨应尤,天下请神求鬼的那么多,想来魂请庙的比比皆是,我们哪那么多闲工夫挑一些小猫三两只吃啊,所以呢——”
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供桌上隐约传来舔舐的声音。
“所以当然是选些怨气足的家伙来咯。越是积怨已久,越是步伐轻快,这条路也就没那么长。
前几天有个老不死的也不知是恨些什么东西,怨气那么稀薄也好意思上山求神。走了整整一晚上都没摸到庙门,结果外头大太阳升起来了,也就跟着滚回现世去了,临走前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蠢死了哈哈。”
山主听得心底发寒。
他自诩正人君子,虽不是毫无污点,但也一心向善,从未做过偷鸡摸狗、为非作歹的事,怎么可能心怀如此怨气。
“这……怎么可能……”
山主紧皱着眉头,连肩胛都在颤抖,他忽然抬起头,向着供桌望过去,却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千盏长明灯照亮了整间正殿。
他先是看到了蹲在供桌旁正不怀好意咧着血盆大口笑嘻嘻的……怪物。
这东西似兽非兽,似魔非魔,说是怪物可能都是美化了它。
通身藏蓝偏黑,生着坚硬富有光泽的鳞片,四肢粗壮,爪牙尖利,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甩着的尾巴上生着七只狭长猩红的眼睛,镶嵌的眼珠神经质地骨碌碌转动,偶尔不约而同盯上什么人,足以令人平白惊出一身白毛汗。
而枣红色供桌上,坐着一个身着红衣的男人。
他乍看上去大概只有二十几岁,稍敞着衣襟,浑身懒骨头似的支着一条腿,另一条则在桌下垂着,赤着白皙双足,就连脚趾都像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玉石。
男人神态倦态,又含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之意,显得刻薄又艳丽。
他拾起搁在手边的鬼面具,于指尖随意把玩。
怨尤神并没有因为山主的鲁莽而斥责不悦,可能是他自知接下来说出的“真相”足以令人七零八落。
他讥笑道:“你们宗主求神这么多年,东奔西跑、画阵造庙、雕神像刻铜板,结果来的却是你,想一想……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