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婉宁听到萧长恭提到那次刺杀,一时间也是一阵后怕。那虽是他们的初遇,却也是在阎王殿前晃了一圈。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敢大张旗鼓说我有个幼弟?我只能憋在心里,派人去找都心惊胆颤的。生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到时风声走露出去,危险的还不是你?”
“一旦北狄人发现了你,一刀杀了都是好的。我生怕他们把你押到阵前,用你来威胁我退兵。到时你让我怎么办,一箭射死你么?”
萧长恭越说越气,自从他知道幼弟失踪那一刻起,这样的画面就时不时地会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每次出现,他都觉得,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弟弟,已经被北狄人抓到了。
“便是这张面具,你觉得我为何要带?世人都以为我是为了遮脸伤,实际上是因为我曾听安叔说过,当年你出生时,我爹在信里说我们兄弟长得很像。”
“所以脸伤之后,我立刻就戴起了面具。甚至我曾想过,若是没有这伤,我自己也要往脸上划几刀,好让人看不出相似。”
“我问你,如果你是我,你敢不敢大张旗鼓的找?”
竹三衡大受震动,萧长恭说的这些,他从没想到过。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活到义父说的哥哥来找他。
事实上,义父更多时候就是让他等着,从不让他去寻找。若不是义父因病亡故,现在的竹三衡应该还在甘州城等着呢。
婉宁看到竹三衡不说话了,生怕萧长恭再说多了,引起了逆反,立刻上前,“别在院里站着了,还是进屋吧。将军这是办完差了?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不了,事情还没完,我马上还要回京郊大营,我就是不放心,回来看看。”
萧长恭说着,又看了一眼竹三衡,心里又气又后悔。气的是竹三衡不理解自己,后悔则是自己没说上两句,又发起火来。
婉宁见状,“既然这样,我有事想和将军说。”
竹三衡立时说道:“我去看看六姝。”
待到院里只有两人,萧长恭直接坐在了院里的回廊之上,“你说我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这脾气呢?”
“爱之深而责之切。将军就是太过在意了,所以关心则乱。”
“哎。不说这个了,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就是来兴臣庄子里的那些女子。她们受了来兴臣的折磨,虽错不在她们,但若是就这么放她们归家,她们的家人,恐怕未必愿意接纳。”
萧长恭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婉宁点点头,“新净坊里的伙计也都练得差不多了,我想找几个人委派到外地去,开分店。这样就需要招一些伙计在前面招呼客人。”
“那些姑娘的模样都不差,放在店里正好。而且送到外地之后,也没人知道这些过往。她们能靠自己有一份工钱,日后无论是想嫁人还是想自立女户,都是过得下去的。”
萧长恭照例拉了婉宁的手放在手心里,“你想的很周到,这对她们来说也是好事。开新店的银子够不够?回头我让安叔取三千两的银票给你。”
看到婉宁摇头,萧长恭立马打断,“不许说不用,我的银子早晚也都是你的银子,你就当提前管家了。还有,以后你若出门,尽管来府里要人,这府里的护卫也都是你的护卫。”
“千万别不好意思,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婉宁心里甜得不行,微笑着点了头。
却说竹三衡在花园里,虽然人是陪着六姝看鱼,但心里想的却是萧长恭之前说的那番话。
他一直以来,对自己这个哥哥是有气的。义父总让他等哥哥来找他,可是他左等右等,却怎么也没等来。
甚至有的时候,他怀疑义父不过是在骗他。他根本没有什么哥哥,又或者他的哥哥根本不想找他这个弟弟。
尤其在他见过兄弟俩为了分家产反目成仇的事情后,就更觉得他的哥哥根本不想找他。
哪怕回了萧府,全府上下都为他回来而高兴,他也仍然觉得,或许萧长恭根本就没想认他这个弟弟。
但刚刚的那一番话,却彻底推翻了这种可能。
萧长恭确实是一直惦记着他,只是受困于情势,不敢找而已。
凭心而论,若身份互换,竹三衡也觉得他会和萧长恭一样,想找但不敢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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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沟通
七日后, 在萧长恭送给婉宁的那处庄子当中,柴洪等人正式下葬。
墓地就选在了那庄子后面的小树林里,靠山面水, 不远处就是庄子。往后逢年过节, 也方便来祭拜一二。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婉宁还是哭得泣不成声。
因为他们本可以不死,在战场上那样凶险的地方都活了下来,本来要过好日了, 却意外地死在了一个疯子手里。
云香也在墨香的掺扶下, 给坟茔添了一把土。
于她来说, 最内疚的并不是向侯府借了柴洪等人,而是没有听从安叔的建议,带更多的人去。
如果人多一些, 那场战斗的结果,或许会大不一样。
只可惜, 现实里没有如果。
唯一值得安慰的, 就是来兴臣现在生不如死。
以薛青河为首的京城名医们, 果然医术高超,一连扎了几日, 竟然真的就把来兴臣扎得能走路了。
既然能走路了, 这流放之刑, 就得开始服了。
出城之日, 竹三衡带着六姝,特意去看了。
来兴臣虽然勉强能走了,但嘴角还是歪斜的,脖子被一根铁链锁着,由两个官差一路拽着, 出了城门。
城门外,小七早已等侯多时,看到官差走近,便迎了上去。
“两位官差留步,这里有些散碎的银子,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官差中的一人当下沉了脸色,“此人乃是陛下亲自定罪的流放犯,本就是吃苦受罪去的,这位爷也不用浪费银子了,我们不可能优待于他。”
小七顿时笑了,“官爷想岔了,这银子可不是赎罪银,而是买罪银。买他路上多受点苦。”
官差倒是有些意外,这向来都是给银子少受罪,还有没给银子多受罪的。
“这位爷您是……?”
小七压低声音,“镇西侯府。”
官差立刻抱拳,“失敬失敬。只不过这样的话,这银子我们就更不能要了。”
“这是为何?”
“舍妹……”官差看了一眼来兴臣,声音里充满了恨意,“舍妹现在就在穆姑娘的庄子上,说是日后可以在新净坊当差。”
“当初舍妹被掳走时,我正在外地押送犯人,等到回来时,事情已经过了两三个月。我四处打听,却没打听出她到底被谁掳走,更不知人在何处。没想到却是被这个畜生抓去了。”
“所以这次我特意申请了这趟差,当初我没能把妹妹找回来,就只好在这上替她出出气了。哦对了,这这位是我的生死之交,专攻刑狱,这次也是特意陪我走这一趟。”
“请这位爷转告穆姑娘,大恩大德,刘三记住了,必将尽数回报在来兴臣身上。”说到后面,刘三已经是咬牙切齿。
小七大乐,这下来兴臣可是有罪受了。当下转了转眼珠,把刘三拉得更远了一些,“长路漫漫,刘爷也别下手太狠了,万一这来兴臣整日里寻死觅活的,那还有什么乐趣?”
“不妨每隔几日找机会给他透露些消息,就说那皇帝又想起他爹的好,说不定过几年就能免了他的罪,到是他又能做成国公世子了。他有力气活着,咱们才有的玩不是?”
刘三脸上露出笑意,“小人省得,这位爷尽可放心就是。”
最后小七还是不由分说把银子塞到了刘三手里,“二位路上多保重。”
“告辞。”
回城的马车上,竹三衡问萧长恭,“来兴臣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那日把话说开之后,竹三衡虽然还没有正式认祖归宗,但兄弟俩的关系确实好了很多。
“你觉得呢?”
“他的药肯定是你放进去的,那日我们在庄子里搜出了那么多寒石散,而且人一直是你的人看押,放一包药很容易。关键是你是怎么让他吃下去的。”
萧长恭点点头,“不错,药是我让小七放到他身上的。至于吃么,我料定他会自己吃。”
“为什么?”
“因为疼,也因为恐惧。在他那庄子时,我就派人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后来婉宁气不过,又让人打了二遍。虽然用的都是打人虽狠但不留伤的方法,但身上的疼,确实是实实在在的。”
“他从小就是个纨绔,哪里受得了这份痛?痛不过,自然就要吃那五石散来让自己好受些。”
“再加上他已经成瘾了,一有心情烦躁、焦虑恐惧,就不自觉会想去寻求药物的帮助。两厢一作用,他身上又有药粉,你说他会不会吃?”
“可是……这并不保准,万一他挺住没吃呢?”
“世间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如果他不吃,我也不会放过他,只不过要多花些心思和时日罢了。”
萧长恭看着弟弟那张与自己十年前极为相似的脸,“我知你心中所想,觉得这样的人就该一刀杀了。十年前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也是这样的做法。”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有属下,有你,有未过门的妻子,已经不是可以快意恩仇的时候了。”
“前几天京城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赵晋泽成为庶人,他的妻子孩子全都入了宗人府,往后一辈子,就只能是软禁到死。就连府里的下人也是全数被处死。”
“护国公一家被流放,所有来氏族人全部被罢免,更不要说禁军副统领被夷了三族,死人过百。这就是一人做错,牵联所有人的下场。”
“我现在就是这侯府的当家人,一旦我出事,我手下的人也全要死。即便不死,他们也要做为罪人,或流放边关,或充为军奴。所以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的一时痛快,拿所有追随我的人冒险。”
“如果你只图一时痛快杀掉来兴臣,但却让六姝成为罪奴,甚至充为官妓,你还会杀掉他么?”
竹三衡想也没想地就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六姝的安危都是第一的。
“但我会想办法暗地里下手,可能时间会长一些,但绝不会放过他。”
萧长恭轻笑起来,“所以,你以为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什么?来兴臣明知婉宁是我未婚妻,还要对她动手,凭这一点,他就死定了。”
竹三衡眯起眼神看着萧长恭,“你别不是给自己找借口吧。恩人现在可还没过门呢,连累也连累不到她身上去。”
“她虽没过门,但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当然要为她负责。”
竹三衡立刻跳起来,头顶砰地一声撞在车厢顶上,“已经是你的人了?恩人才多大,还没及笄呢吧,你怎么能下得去手?我以为你和来兴臣不同呢,原来也是一样的畜生!”
萧长恭瞬间脸就黑了,黑的跟锅底没什么两样。
“你给我闭嘴,你才是畜生。我的意思是说我和她已经过了文定,这种情况下,一旦我出事,她也要受牵联,而且以后根本没人敢娶她。她不就相当于我的人了么?”
竹三衡狐疑,“就只是这样?”
萧长恭忍无可忍,一脚把竹三衡踹出了车厢。
婉宁一直在后面的马车里关注着兄弟俩的状况,忽然间看到竹三衡跌出车厢,心里一紧,赶紧叫停了马车,把竹三衡扶到自己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