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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手扬起鞭子,没有一丝迟疑的抽了下去,几个侍卫当即便被她打倒在地上,鞭子抽在皮肉上,发出闷闷的嘶吼。
    谢莞手上没停,扬手又抽了一鞭子下去,可这次顾迟握住了她的手,她回身看向他,眸子里满是恨意,她是常这样看着他的,似怨怼,似愤怒,似不甘,可是这一次,她的眼里只有恨。
    浓得让人害怕。
    顾迟的眼眸剧烈的收缩着,连带着指尖都微微的颤抖着,他的眸子里都是她,可他却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他要失去她了。
    这份不安与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彻骨的寒意裹挟着,他的喉咙滚了滚,闭了闭眼睛,颓然道:“已经结束了,回去罢。”他还想说,回去后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可是他不能。
    谢莞的眸子倏的睁大,用力挣脱开他的手,直直的朝着刑场中央冲了过去。
    顾迟望着她的背影,无力的闭上了眼睛,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一点一滴都像是凌迟,痛苦使他全身都微微的颤抖起来。
    她还是知道了,这是宿命,他瞒不住。瞒不住啊!
    “啊,啊!”谢莞喊得撕心裂肺,她抱着谢令仪的尸体,染了一身的血,却浑然未觉。那是她的亲人们的血,她也流着那样的血,可她还活着,耻辱的活着。
    她无助的看向四周,泪水吞没了她的视线,她只知道,到处都是尸体,他们的头滚落在地上,没有半分体面。
    谢家怎么可能通敌呢?她爹为国征战数十年,她的哥哥们从会走路就上了战场,他们每个人都目光灼灼的告诉过她,他们要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是战士的荣耀,也该是他们的归宿。
    是啊,他们都是大楚的脊梁啊!他们的忠心从未变过,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从来没在人前哭过,可即便她现在咬破了嘴唇,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瘫倒在地上,朝着前面爬去,磨破了手掌,也在所不惜。她在满地的脑袋中寻找着谢令仪的头颅,她大口的喘着气,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清醒一些,她不能让爹就这样死去,她不能。
    可是她眼睛花得厉害,什么都看不清,她找不到。
    都怪她,若不是为着她嫁给顾迟,她爹就不用硬撑着病体上战场;若不是她嫁入皇家,别人就不会那么忌惮谢氏一族……
    而现在,他们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耻辱的活着。
    顾迟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他的唇蠕动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眉眼间的痛楚弥漫了全身,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第一次将自己的痛苦和脆弱展露人前。他只是站着,像一棵树那样,执着的陪着她。
    谢莞抬起头来,猛然看见顾迟的腰上挂了半块玉珏,而另一半,她在萧瑶光那里见过。果然,她拼着全府性命换来的婚姻,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终于放声痛哭起来,等她终于哭够了,眼里都是枯槁之色,她才看向腰间的匕首。它是顾迟送给她的那一把,像是宿命。
    她利落的将它□□,想要朝着自己纤细的脖颈抹去,却有侍卫以为她要刺杀顾迟,猛得将手中的剑划在了她的脖颈上,像是刀割裂了纸,轻巧至极。死,从来不是什么难事,活着才是。
    太好了,现在她再听不见耳边呼啸的风声,也感受不到冰凉的雨。
    她的手重重的摔在地上,手串上的红玛瑙珠子瞬间碎裂着飞溅出去,混杂着红色的血流淌出去,像是一条血色的溪流。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嘶吼着,一句一句的唤她“阿莞“,隐约中,她好像看见了顾迟,他的胸膛上都是血,嘴角也是,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
    三年后。
    同样潮湿而闷热的天气,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像那天的雨长得过分,久久都没有停歇。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旖旎之气,安静的极近诡秘。
    谢莞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是竹青色的轻薄床幔,很柔软的卷袭在她的脸上。她全身都有些僵硬,连挪动手指都有些困难,这似乎……是被下了药的症状。
    可是谢莞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谁会丧尽天良的去给一个死去的人下药呢?
    “宋四姑娘,你还想躺到什么时候?”
    耳边传来极冷清的一声诘问,仿佛那人的耐性已经压到了极点,下一秒就要把她剥皮抽骨似的。
    宋四……姑娘?
    谢莞怔了怔,循着声音侧过头去,只见那男子着了一身玄衣,坐在她正对面的案几旁。他墨黑色的发髻梳的纹丝不乱,长眉斜飞入鬓,配着晦暗不明的眼眸和薄削的唇,显得既倨傲寒凉,却又气势逼人。
    他半阖着眼,一手执了棋子,落在清冷的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在看清那人面容的时候,谢莞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浑身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在确认这不是梦之后,她倏的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结结巴巴道:“你是……顾迟?”
    那男子冷笑一声,淡淡道:“四姑娘千方百计的给孤下了药,又自己摸进来爬到床上,现在倒问起孤来了?”
    谢莞心中一急,连忙从床上翻下来,可她手脚都没有力气,瞬间便瘫倒在了地上。她咬着牙站起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道:“我就算爬猪爬狗,也不会爬你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