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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同点点头,应和道:“母亲说的是。”他低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姝儿素来是个要强的,燕离公然拒婚,只怕这孩子心里过不去。”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有什么过不去的?这一辈子的路还长着呢,再难的事,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她的声音悠远深沉,是积淀了一辈子才有的通达,可在宋姝这个年纪,却几乎是难以承受的了。
宋姝歪在马车之中,眼泪一滴滴的从眼睛里滑出来,很快便哭红了眼睛。她手中攥着帕子,可直到帕子湿透了,她脸上的泪痕也没干。
李氏见她一言不发,只默默垂泪,心里便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只有千般滋味,却没有一味是甜的。
她柔声劝道:“你姨母、姨丈还在劝他呢,过不了多少时候,他就想通了。什么先立业后成家,都是小孩子心性,若世上男子各个这样想,那他们七老八十的也成不了家。”
宋姝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母亲,表哥这话不过是推辞,他只是看不上我罢了。”
“他看不上你?他还能看上谁?这全汴京城里哪还有比你更好的姑娘?”李氏心里焦急,话也说的咄咄逼人,她蹙着眉,道:“难不成他心里有人了?”
宋姝用力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却依稀可见谢莞的样貌。是了,燕离一定是对谢莞动了心,才不肯娶她的。
她一早知道这件事,却全然没有放在心里。谁人年少时没有过绮梦,可又有哪个会把梦放在心上?男子爱慕谁是一回事,娶谁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是嫡女,又得父母宠爱,任哪个男子都会挑她做妻子的。而谢莞呢,不过是姨娘生的女儿,宋同连看都没仔细看过她一眼,娶了这样的妻子,能得到什么助益?只会被旁人取笑罢了。
宋姝想着,心一寸寸的硬下去,她不能就这样认输,更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把一桩好姻缘放过。她要想法子,把属于她的一切夺回来,哪怕是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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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媪与谢莞一道站在湖边,迎着湖里吹来的潮湿的风,两人都思绪万千。她们紧邻着画舫,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句忠勇侯的怒吼声,他一定是气极了,又偏生是个火爆的性子,自然顾不得避着些人。
“你不愿成亲,莫不是还想着谢莞那个丫头?她都死了三年了,你还指望什么呢?指望她活过来?我告诉你,她就算活过来,那也是陛下的儿媳妇,是太子的妻子,轮不着你!你趁早老老实实的应了这门亲事,免得错过了姻缘,将来追悔莫及!”忠勇侯咬着牙,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
忠勇侯夫人低低的叹息着,她说的话倒听不大真切。
燕离不知说了什么,忠勇侯又喊了起来:“早知道便不送你去谢家学什么武艺,排兵布阵没学会,倒晓得儿女情长了!还喜欢上天家的人,你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么?”
半晌,传来燕离沉痛的声音:“我的确喜欢莞莞,就是这一辈子,我也忘不了她。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由着她,纵着她,害得她陷入那样痛苦的处境里,却又无能为力!”
“她已经死了!难不成你为她守一辈子?你这算什么!”忠勇侯说着,随手掷了个茶盏,险些扔在燕离脸上。
“我今日不同意这门亲事,并不是因为莞莞。”燕离淡淡道。
“那你是因为什么?”忠勇侯夫人忍不住道。
“我已心有所属了。”燕离说着,像是不愿再提,猛然推开了画舫的门。
门一开,只见谢莞正抬起头来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各自的眸光之中,都藏着千百种情绪,可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是无比的心疼对方的。
燕离不肯说出谢莞的名字,是怕她难做;谢莞亦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燕离,竟惦念了她那么久,久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时她母亲曾告诉过她,燕离是喜欢她的。可她不信,她以为燕离待她不过是兄妹之情,可今日,她却确确实实的从他口中听到,从他眼中看到了。
“表哥。”谢莞虚张了张口。
燕离走到她近旁,什么都没说,只微微一笑,道:“没事,别害怕。”
谢莞咬了咬唇,终究没说出什么。可她这一辈子,终究是欠他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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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燕离不同意这门亲事,众人也就全然没了玩赏的兴致,两家人只随意应付了几句话,便各自回去了。
倒是宋辞唤了燕离一道去吃酒,仿佛全然没有因为此事而伤了两人的情谊。
两人随便找了个街边的酒肆,也不拘什么,便寻了个位置坐下,先要了两壶烧刀子,并着两碟下酒的小菜,便对饮了起来。
宋辞晓得燕离心中苦闷,便由着他喝了半醉,方才道:“我知道,你心里舍不下谢家那个姑娘,你不愿娶我妹妹也是好的,免得将来相看两厌,倒真真是毁了她一辈子。”
燕离苦涩的笑笑,道:“你倒想得通透,你是没看见,我父亲差点要杀了我,若不是他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只怕我现在也不配活着了。”
宋辞浑不在意道:“这有什么,这种事本就急不得,自然是自己喜欢才最要紧。再说了,我妹妹的相貌、才情,在汴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就算你不愿意,也总有大把的青年才俊上门提亲,总不至于埋没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