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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基本没有动呢,跟我们预想的不一样,即便那些人想念家乡的味道,可依然把手里的钱攥得死死的,不愿意花钱买东西。估计得等园林开放后,情况才会好转。”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压着的那点小钱,文岚根本没放在心上。
    反倒是关博睿更上心:“你们那边也积极一点呀,人家安兰百货店帮我们四周的农户卖出去很多干货,附近几个村庄的生活都变好,过来学习食用菌种植的人更多了。要是你在米国能够打开销路,不说别的就算是凉果能够多卖一点,也能帮到不少农村合作社呢。”
    “知道的,但这事得一步一步来,我心里有数呢。等大家手里宽松一点,自然销量就能上去。到时候,家里这边再拓宽收购,效果更好。”
    舅甥俩说着闲话,绕过山边的小路,借道如意门,匆匆赶到了穗市。
    ☆、当头一棒
    “您就是崔先生啊,久仰大名,请进!”
    红棉毛纺厂古厂长热情地把客人们迎进会议室,端上时下最好的待客食物攒盒,围绕着崔伯伯的丰功伟绩和独到眼光恭维了十来分钟,仍没有要进入正题的意思。
    嚼瓜子嚼到口干舌燥的文岚连喝了两杯茶水,挡住了要再加水的服务员,看着像捡了金元宝一样笑得露出两大排牙齿的古厂长,忍不住打了寒颤。
    见身边舅舅和母亲都安之若素,文岚心下十分佩服,但仍旧忍不住凑到关博萱的耳边问道:“看他们寒暄了那么久也觉得腻得慌,再这么耗下去一会就去不了其他地方了。要不,我们先下车间看看情况,回头再谈后面的事情?”
    关博睿看了看手表,与关博萱交换了一些意见,便主动提出先随工作人员去看一下车间那边的情况。
    避开人,文岚悄声问道:“不是说现在干部都保持着军人风范吗?这位厂长有点与众不同呢。”
    即便文岚之前翻过的资料再多,也不可能实际深入了解20世纪中叶的情况。至于关博睿他们,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向孩子们提起一些社会的黑暗面,什么骑墙派、投降派、阿谀奉承的小人,更不会出现在家里的饭桌上。当然,关李两家本身一直生活在与军队关系密切的区域,接触到的也以直性子干实事的人居多。
    但,没有与这位古厂长深入接触过,自然不好随意评价别人的工作和人品。
    关博萱只能给了一个似乎很有道理的理由:“你崔伯伯是港商,做得又是服装生意,跟他拉上线,依然不管是分一杯羹,还是借点门路赚点外汇积攒政治资本,对于古厂长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这一年来,宝安实施工资不封顶后,大家的思维都活跃了许多,工人们热情也更高了。”
    到了车间主任办公室,几句寒暄过后,车间的工人便把之前试做的衣服统一搬了过来。
    偏传统的几件夏衣,关博萱往身上一比划,立刻得到大家一致好评。
    按照文岚提供过来图版制作的新式女裙,虽然少了一点神韵,但也差强人意。关博萱领着几个年轻女工换上新式女裙,款款走了出来。或是银色或是白色的群装穿上身后,在一众蓝灰色的承托下,更是显出了女性的柔美。相对贴身的设计,让关博萱纤细有度的身材显了出来,瞬间减龄十岁。
    文岚拍着手掌叫好:“妈妈真好看,这条裙子特别适合你,你穿起来真的特别漂亮。”
    关博萱脸上一红,没来由的一慌,转身就往临时更衣室里跑:“臭丫头,又拿我打趣。交给你们俩一个美差,赶紧帮忙检查一些衣服和设计图的误差,尤其是上身后的效果。”
    见关博萱躲了,捂着嘴偷笑的文岚只得站了出来,依次让换上新装的女工走动几步,查看一下衣服的舒适度以及关键部位的车工如何。
    文岚虽然自己不会做衣服,但到了这边三年多少还是学会了一些缝纫手段,加上前世逛街买衣服的经历,判断几件衣物的做工还是没有问题的。
    与关氏兄妹对照设计图稿一路评论下来,文岚猛然发现少了一个主打产品:“梁叔叔,那些超短裙在哪里?”
    梁主任涨得俊脸通红,指着靠在墙壁的大箱子说:“那些裙子底下就是。”
    “那些不是多余的布料试做出来的撞色和拼接裙吗?哎呀,怎么跟正式产品放置在一起,差点漏了。”
    文岚蹲下去,在箱子底下打捞出那些超短裙,展开一扬,颜色配搭都顺利过关。文岚挑了一件学生裙往自己身上一比划,似乎效果还不错。文岚抽了另外一条百褶裙和缠腰a字裙,走到镜子前面,左右比划来比划去,也看不出效果。
    “这位姐姐,你帮忙试试这条裙子,看看这条裙子垂下来的布条效果怎么样,如果不够飘逸的话,可能得换种布料了。”文岚一扭头,扬起手里的缠腰a字裙,示意站在一旁的女工帮忙试穿一下。
    出乎意料的人,裙子刚杨过去,原本站在右侧的女工全部像泥鳅一样唰的溜走了。
    “最好里面……”对着一面空墙的文岚,才吐出四个字,就不得不把下面的词句全部咽了回去。
    只是帮忙试个衣服而已,干嘛当我是洪水猛兽?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关氏兄妹没想到大家这么排斥,身为委托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身为东道主的梁主任只得上去打个圆场:“不好意思,她们一直都埋头干活,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实在不好意思了。小骆,你平时能歌善舞胆子大的很,怎么今天不主动请战呢?来,我们几个男同志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女同志对衣服这些比较热衷,干脆你们留在办公室里讨论一下吧。”
    “这裙子也太短了,简直伤风败俗!”被点名的小姑娘嘴巴嘟成了喇叭花,直接把脸扭向墙边,以实际行动表明立场。
    她旁边的女孩子扯了一下她的衣襟,笑着解释道:“主要是我们从来没有做过这种衣服,怕做得不合适。再说,厂里男工多,年纪大的人也多,这些裙子跟我们日常穿着差距实在太大,所以大家难免有所顾虑。”
    那叫小骆的姑娘不服气地补上一句:“要不是上头硬逼着我们做,这几件也没人肯做。我们宁愿喝社会主义的粥,也不愿意吃着伤风败俗的资本主义的饭!”
    “这哪里伤风败俗了,包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没有漏!佛印说,心中有佛所见皆佛。你们心里不干净,才看什么都带有色眼镜。这么漂亮的裙子,跟资本主义有半毛钱关系呀!”这个作为主打款之一,是文岚结合市场反应和历史经验而亲自逐件敲定的。听了这锥心的话,文岚自然气不过,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二战后的米国,是个荷尔蒙爆棚的地方。广告、影视作品,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穿着风靡一时的羊毛衫搭配傲人利器的丰满女性。在这种“胸”备竞赛的环境下,各种升杯广告、性感服饰层出不穷。
    如果单纯从赚钱的角度来说,文岚自然应该紧跟潮流。可惜,这种物化女性的潮流,文岚实在不感冒。所以,文岚才把目光集中到了青少年服饰上面。
    当然,稍后整个60、70年代,会是一个年轻人的世界,做年轻人生意自然大有作为。在这股风潮刚起的时候,就积极参与进去,对于文岚手下的企业来说,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因为战后人口出生率计数增长,到了1965年全世界有5%到10%的人口年龄在12岁以下。二战中损失较小的米国,更是有近一半的人口在25周岁以下,他们的经济支持主要来自有着稳定收入的父母。与此同时,物质条件的高度发达,使得社会福利保障制度日益完善。这群从未经历过二战时期那种物质紧缺的年代,对极丰富的物质生活抱有一种不屑和鄙视的态度。这,让他们与他们父母一辈人的思维模式有了巨大的差别。
    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年轻风暴”,整个时装界自然也把目光聚集在这群反叛的年轻人身上。所以,六十年代服装最大的特色就是冲破传统的现值和禁忌,广告和各种媒体中最引人注目的词汇就是“年轻”。年轻人接受了各种反传统的服饰,牛仔裤、套头针织衫、t血衫是十来二十岁这些年轻人的通用服装。学生群、衬衫裙、无领无休的连衣裙也很流行,各种抽象的几何图形和不规则服饰更是占据了服装杂志的版面。
    50年代末,设计师mary quant开始了短裙实验。“大胆秀出你的腿”,成了60年代最响亮的口号。随着时间的推移,迷你裙的高度越来越接近大腿,但带来的是一种青春的高级感。这种大胆的态度,让人联想到的是,这份青春特有的任性、天真、乐观和自信的探索精神。
    文岚一把抓过之前提供过来的设计稿和作为参考的几本时尚杂志:“你们认真看看,这些可都是在法国在英国正式推出的服饰。你看,这几条超短裙是意大利时装周的作品。这哪里有低俗,哪里有暴露?”
    被文岚举着杂志一直逼到墙角的女孩,倔强地看着文岚,嘴角几次蠕动,怕得罪人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咬紧牙关再不肯说多一个字。
    看她那不屑的眼神,见其他的女孩子也不愿意说和,文岚就知道这事铁定泡汤了。
    “你们知不知道,为了找到符合商业需求又能符合我们国家生产能力的产品,我们费了多少劲。但是为了这几张设计稿,我们求爷爷告奶奶的,好不容易才高价买到生产许可。你们一点都不识好歹,这可是……”
    文岚又急又气,声音不自觉已经带出哭腔,眼泪都快要控制不住了。
    为了替更多人找到饭碗,文岚和关博睿他们四处打探,向专业人士请教。最终,大家商议出来的对策就是,借金老爷子和文岚的手,让国内的产品能够正常参与国际交换,而纺织品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块。
    因为,后世的发家史,已经充分证明了这条道路的正确新。
    入关前的2001年,华国纺织品在全球各国进口纺织品市场份额只有区区9%。仅仅4年后,到了2005年,华国纺织品的份额已经一跃飙升到了72.3%。
    可见,华国纺织品业的超强竞争力。
    况且,与印三的棉花政策不同,华国一直在积极进行棉种改良。
    1962年12月18日,与前世一样,全国棉花会议在北京举行。会上,大家积极讨论了粮棉并举的方针和奖励种棉的政策等。
    1963年8月18日,□□在北京召开了全国棉花生产工作会议,着重关注提高棉花产量的几项技术措施。
    与此同时,粮棉等关键植物的育种选种工作一直在稳步进行中。
    没想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一个跟头摔在了毛纺厂工人的暗中抵制上面。
    文岚发怒时,本来要冲上了隔开两人的女工们见到小孩子都被气哭了,顿时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能拿主意。
    放下手里之前正在研究的衣衫,关博萱快步走上前,一把揽住文岚,把她的脑袋埋在自己胸腹之间。
    点点热泪,透过衣衫,浸湿了关博萱的肌肤。
    事后,文岚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但是当时情绪一上来,满腔的委屈,这眼泪就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轻轻拍了拍文岚的后背,关博萱不好意思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小孩子闹情绪了,脾气比较大。短裙的事,我们稍后再说。这样吧,麻烦你们帮忙,把其他的衣物和设计图放在一起,。然后,我们逐一讨论遇到的问题,好吗?”
    “当然没有问题。”领头的于科长一边招呼人重新整理衣物,一边让人去外面打一盆水进来。
    重新洗漱一番的文岚,恹恹地坐在长凳一侧,看着关博萱与他们讨价还价,要求对方提高工艺要求。
    关博睿陪着崔伯伯,与古厂长、财务部就结算周期、结算方式做进一步的探讨。
    午后,崔伯伯心满意足地转道回了宝安。
    汽车上,关博萱掰开了揉碎了跟文岚分析那边之所以抗拒加工超短裙的深层原因。
    理智上,文岚自然明白时下人们的政治倾向和常有的顾虑,但心里的那股气怎么也下不去。
    文岚越听越心烦意乱,直接把两只食指塞进耳朵里面。
    难得见到文岚这副小女儿模样,关博萱和关博睿相视一笑,只得摇了摇头,转而讨论起运输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年代的人,真的非常保守。
    许多年后,我伯父还曾提及到,90年代初期,播放香港小姐选美时泳装表演项目时,我祖父他们还嗤之以鼻,说了一句“妖里妖气的”。
    据说五六十年代的时候,任何一个外国人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围观。人们总以敌特来对待他们,时时保持警惕,防止他们做出危害社会的事情。
    可想而知,这种环境下,要让他们接受窄群、深v领或者紧身大花男装,那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剪纸创意
    一连压过几块碎石,车子终于平稳地停在了一片相对平坦的黄土地上。
    身子一连晃动,文岚被从昏昏欲睡中唤醒,一看车窗外已是另外一幅景象。
    连绵不绝的丘陵地带,郁郁葱葱之中辟出一块空档,突兀地树立着几幢土石混杂的建筑。
    “关科长,樊大姐介绍的那家工艺品厂就是这儿了。”司机兼导航黄二牛热情地过来为后排的贵客拉开了车门。
    “那个据说非常出名的剪纸村,就是这儿?”自己跳下车的文岚,有点不敢置信,这地方也太破旧了一点。
    听到声响,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老汉迎了出来:“你们好,请问是关博萱女士吗?”
    关博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握着对方的手:“你是曾队长?我就是一直通过樊大姐跟你联系的小关,这次我们刚好有事路过这边,所以顺路过来看看。”
    “关科长,你们好,上次托人带给您们的那些剪纸没有什么问题吧?”曾队长把人迎进屋,一边唤人倒水,一边忐忑不安地问话。
    “当然没问题,这是说好的费用,你们点点。”关博萱从袋里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了过去。
    “你们实在太客气了,居然还亲自送过来。其实这钱让樊红玉交给月英,让月英回娘家的时候,顺路带过来就行了。”嘴上说的客气,可曾队长接到钱后那喜滋滋的模样可就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了。
    当曾队长掂着钱喜笑颜开的时候,旁边一个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子轻轻一咳嗽,唤了声:“队长!”
    “哈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曾彩凤会计,主管我们队上的财政大权。这位,是我们的妇女队长,也是我们的大师傅,常乐乐。别看她年纪轻,那些剪纸可有一半是我们常乐乐同志创新改良的,像那些玩闹的儿童、杂技、歌舞都是她看了报纸后,自己琢磨出来的。”
    “队长,现在可不流行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人家城里来的,自然心里有数。”常乐乐拿着几个刚洗过的粗瓷碗进来,“我们这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但这井水特别清甜,你们喝点解个渴。小蘑,端点刚炒的南瓜子上来。”
    “哎,马上就来。”话音未落,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用大海碗盛着南瓜子走了出来。
    大人们在闲聊,文岚默不作声,悄悄走进了旁边的大房间。
    土黄色的土砖屋里,摆着几个八仙桌,几个人在用黑色的大剪刀在纸张上下翻飞,见文岚进来,大家只拘谨地笑了一下,没人愿意说话。
    剪纸,在华夏属于传统民间技艺,到了清代更是连皇亲国戚也离不开的一门手艺。后世,故宫的矿是按照清代皇帝结婚时摆设还原的。墙壁用纸张裱糊,四角贴有黑色的“囍”字剪纸角花,顶棚是龙凤团花剪纸。过道、家俱、甚至是大型的摆设上面,都贴有各式各样的剪纸。
    房间里面,大多数都是成年人,只有刚才端南瓜子过去的小蘑似乎年纪最小。
    文岚蹑手蹑脚走到小蘑身旁,只见她先用剪刀剪出雏形,此时正在用刻刀细细刻出鲤鱼娃娃额间那一丝丝细发。
    这画与传统春画似是非是,同样是肥胖可爱的小娃娃,衣服上的花纹却似乎比年画上面要复杂许多,鱼尾巴上的纹路更是绚丽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