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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元小娘子已经无从得知这些真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位令她感到害怕抗拒的宣平侯曾默默为她做过这么多的事。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谢晗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瑶瑶?”
“对不起。”她双手掩面,带一丝哽咽。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阿念,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元瑶。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谢晗不知道她为何就落泪了,他抬手为她揩去腮边的泪珠,可是那水意越来越多,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很久以后,元瑶慢慢停止抽泣,翻身背对他,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近来她很少做梦,可这一次,她居然又梦见了老元和于女士,家里的宠物店重新装修后开业,于女士身边站了一个年轻女孩儿,长发及腰,眉眼与她生得一模一样。
她看见于女士挽着那女孩儿的胳膊,亲昵地唤她“瑶瑶”,她浅浅笑着,阳光透过葱郁枝叶,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
元瑶惊醒过来,天已大亮,身侧空无一人,不知谢晗去了何处。
她趿拉着绣鞋下床洗漱,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望过去,眼睛又红又肿,跟一对桃儿似的,这副姿容实在不便见客。
音笙进来送早膳,教她吓了一跳,“娘子怎么了?眼睛哭成这般,莫非昨夜家主惹您难过掉泪了?”
元瑶轻轻摇头,她不知要如何解释,这种经历,可以拿去写志怪小说了。
音笙放下托盘,匆匆出去,过了会儿,拿着凉帕子回来,“娘子放在眼睛上敷一敷,好快些消肿。”
元瑶接过,覆住眼睛,问道:“宣平侯呢?怎么不见他?”
音笙道:“家主一早便出门了,说是要去接一位小友。”
整座清羽峰上,莫说小友,便是与谢晗能扯上关系的人都屈指可数,元瑶蓦地想起,他曾拒见阿瑀,而且试图骗她,说自己并不认识阿瑀。
莫非,他要接的这位故友,便是那名唤“阿瑀”的小沙弥?
白梅林深处的草庐里,阿瑀背着行李,有些不安地在内室等待着。
外间传来两人的交谈声,一位是他师叔,另一位则是他等候多日,无缘得见的宣平侯。
说话的声音有点儿低,阿瑀听得并不真切,直到师叔爽朗地道出一句,“阿瑀,出来。”
他仔细抚平僧衣上的细小褶皱,带着点儿期待,又有点儿忐忑,向外间行去,双掌合十给宣平侯行礼。
宣平侯微笑着打量他,嗓音低沉,“你便是阿瑀?”
阿瑀合掌道:“小僧正是。”
又说:“三年前,大相国寺宝殿前,宣平侯曾为小僧解围,这份恩情小僧铭记心中,不敢忘却。”
他的样貌更多随了生母,唯有一双眼睛,似极了故人。
师叔沉声道,“宣平侯,人你也见过了,带他走罢。”
要随宣平侯去凉州,此事他是知晓的,起初他并不愿意清羽峰。师叔说,等到了凉州,宣平侯会帮他寻访亲生父母。
最后,他终是点了头。
就要走出草庐,他忽然止步,对宣平侯道:“谢侯爷,请稍候片刻,容小僧再与师叔道个别。”
他回过身,朝那间屋子跑了过去,师叔正在斟茶,见到他,手一颤,茶汤悉数泼在桌面上,“你又回来作甚?”
阿瑀深深跪了下去,行过三拜之礼,忍着泪道:“师叔的身子不好,要记得按时服药,切记不可偷懒,免了夜里的汤药。”
师叔挥了挥手,“去罢,莫要挂念。”
阿瑀起身,抹了把泪,继续跟上谢晗,往白梅林外行去。
了空唇边浮现出淡淡笑意,“妹妹,阿瑀有了好去处,你可以放心了。”
嘉平六年,孀居的妹妹进京探望他,与微服出宫前来大相国寺听主持讲经的先帝结缘,因此珠胎暗结。
妹妹不敢回楚州夫家,他便在清羽峰找了一间屋子,让她住下养胎。期间,先帝私下来探视过数回,并表明身份,说要把她接入宫中。
可妹妹不愿入宫,她心中忧思过重,生产时难产血崩,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诞下孩子,叮嘱兄长,自己走至这步已是大错,莫要把她的骨肉送回那人身边,一个身后没有母家的年幼皇子,要如何生存下来呢?
先帝尊重她的遗愿,同意让阿瑀继续留在清羽峰,由他这位亲舅舅照看。
他从未告诉过阿瑀身世,只希望小外甥能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直到后来,他自知时日不多,才与素来深得先帝信任的宣平侯联络上,请求他带走阿瑀。
远离洛京,远离世间的是非纷扰。
白梅长出了新叶,花开花谢,十数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
一切恩恩怨怨,皆在红尘之中,渐渐远去。
谢晗领着阿瑀回到小院,元瑶立在廊下,杏眸微微红肿。
身后,亲卫们将箱箧从屋里抬出来,放到马车上装车,她的行李不多,只装了两个小箱箧。
春风拂过,檐下铁马相撞,响声清越。
谢晗看着她,温言道:“该出发了。”
第40章 月夜
马车上,阿瑀坐在一侧,她与音笙坐在另一侧,阿瑀率先开口:“元娘子,您也去凉州吗?”
听他的语气,应是要与他们同行,元瑶答是,又道:“阿瑀,你随宣平侯去凉州,是为了什么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