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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就这样,以须弥山为中心,佛国逐渐形成。而世间对于佛修、修佛门派的看法几乎只分两种,那就是须弥山与须弥山之外。
    大光明殿不愿意永远背着上古流传下来的“心灵不够纯净”、“恶人之后”的骂名,逸正也不愿意永远只能屈居人下。如果说大光明殿有机会超越须弥山,那必定是慈航为天狐所惑、大尊者须菩提即将圆寂,须弥山内忧外患的现在。
    逸正是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瞧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的。他点出二十弟子,让这些弟子先行去往须弥山是为了更好地全方面掌控须弥山的情况。
    “怎么你们还要拦路?是欺负奴家弱女子不会生气么?”
    谢薇走了一路,须弥山僧人的血也流了一路。
    待谢薇行至须弥山正殿门前之时,莲华、无界、法天等尊者已然齐聚于正殿门口。
    “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刚从金光琉璃塔中被请出来的莲华尊者并未身穿他那代表性的白色僧袍。倒是谢薇雪衣雪发,在暗夜中异常显眼。
    “好大的阵仗呀,奴家好怕怕……”
    红-唇冶艳,谢薇一笑,风情万种。
    诸位尊者有人闭目,有人垂首,有人怒叱谢薇,均是不受谢薇色相所动。然而下一瞬,诸位尊者已听到身后一门之隔的大殿里传出了佛弟子的惊叫。
    “““——!?”””
    诸位尊者同时回头,须弥山正殿的大门亦轰然洞开。这时所有人才看到又清艳又妖异的谢薇已然从大尊者须菩提的身后抱住这位老人的脖子,她那双纤长而充满美感的手带着魔性游走于合掌打坐似乎不知外物如何的须菩提脸上。
    ——中计了!
    外面的天狐根本不是天狐!一切的光景都是天狐施展的幻觉!当须弥山上下所有佛弟子都忙着去阻拦天狐之时,他们的行动也为天狐指明了她前进的方向。
    诸位尊者齐聚于须弥山正殿之前,那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天狐:大尊者就在这里唷!
    须弥山上的月色很美,没得容易让人产生这是虚幻的错觉。
    谢薇发出轻哼般的笑声,那笑声低沉而微哑,既勾魂摄魄,又带着讽刺,让人感到刺耳。
    “要奴家说,要那舍利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生吞活剥了大尊者来得滋补。”
    在场尊者之中要属定法尊者脾气最烈,他瞪着挟持须菩提的谢薇目呲欲裂:“放肆孽畜!!你蛊惑慈航尊者为你杀人在先,现在又打算耍什么花样!?”
    谢薇眨眨眼,一脸无辜:“这可真是冤枉……奴家何时蛊惑了慈航尊者,还让慈航尊者替奴家杀了人?奴家此行可就是为了慈航尊者呢。”
    “你——!!”
    法天拦住师弟定法,道:“施主所言何意?”
    谢薇努努嘴:“就字面上的意思呀。你们看,慈航尊者不是老追着奴家跑嘛……他不像你们,一见奴家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奴家,他呀,不光三番两次放过奴家,总是维护奴家,还对奴家特别好……”
    摆出一张恋爱中的小女生的脸,完全沦为恋爱脑的谢薇红着脸小声道:“再说慈航尊者长得这样好……谁不会喜欢上他呢?”
    “奴家也是人!奴家当然也会喜欢上慈航尊者!就是慈航尊者那榆木脑袋……他竟说他帮我不是因为也喜欢我!”
    杀气四溢,谢薇娇美的面孔因戾气而扭曲。她掐紧了须菩提的脖子,恨声道:“赶紧把慈航尊者找来!让他答应还俗娶我!那样我就放过这个老秃驴!否则——”
    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谢薇坏笑不止:“奴家就让他尝尝痛失亲人的痛苦!放心,这痛苦绝对够痛……毕竟,奴家还没尝过得道高僧的血肉呢!想必非常之美味吧!”
    疯了。
    面前这女人,这妖修,这天狐孽畜必是疯了。
    只有最疯的疯子才能为了点乏善可陈的男女私情以他人亲情、师徒之情作为要挟的材料。
    诸位尊者思及此,多是对谢薇产生了厌恶之心。唯有从慈航那里得知过前因后果的莲华冲着谢薇露出了怜悯的眼神。
    她这是用了最笨但也最有效的方法试图去保护慈航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薇(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谁笨?感谢在2020-11-2703:11:16~2020-11-2903:3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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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谢薇是真没想到自己一进须弥山的地图,立刻就被这地图上的终极boss给逮住“请”了过去。
    眉毛胡子长成一把,一张皱巴巴的脸活像脱水萝卜干的老人家发出了“活活活”的笑声,以慈祥到不行的眉目拍了拍谢薇的肩膀。
    “既来之则安之。施主,放轻松吧。”
    “您、您是……您就是……?”
    谢薇还有点不敢相信面前这穿着补丁袈裟的小老头儿就是大尊者须菩提。在她的想象中须菩提不是怒目金刚、夜叉罗汉,那也是宝相庄严自带背光。谁想面前的须菩提不光没有威压,甚至和蔼可亲更甚公园里遛狗的大爷。
    须菩提也不怪谢薇大惊小怪,老人家一脸闲适地抱了个紫砂杯子在手里,慢吞吞地喝着热茶。
    这里是识海之境,这个识海既是谢薇的识海,也是须菩提的识海。两个识海相互重叠,是以依旧能看到镜湖倒映着无垠蓝天,中心仍生娑罗双树。亦能瞧见一蒲团一小矮机,一方窗框之外妙音鸟与金翅鸟振翅徘徊于峰峦之巅的清幽山景。
    谢薇是夜间到的须弥山,须弥山的山景她尚且没来得及欣赏。此时须菩提识海之中的窗框就生在空中,她便不自觉地被须弥山的美景吸引得驻足窗前。
    “活活活……这片光景还真是令人怀念呐。”
    须菩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话虽如此,须菩提的双眼早已被他长长眉毛给遮住,他大大咧开的嘴巴里也尽是缺牙半齿。
    修士一旦筑基就会逐渐脱离天人五衰。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越能拥有更长的寿元。莫说是须菩提这种修真界顶流,就是清虞这样的小辈都能够半永久地永葆青春。
    须菩提外貌如此垂垂老矣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愿意让自己看起来这么衰老。
    “老衲许多年前也见过同样的光景。”
    “嗯……大概是在那孩子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吧。”
    须菩提说着,澄澈至极的镜湖之水修然凝化为一青年僧人。
    僧人眉目软和,神情微微有些木讷,笑起来时却带着种动人心弦的纯善与质朴,低眉垂眼一举一动无不宽和亲厚。
    乍然瞧见与自己在天临山下邂逅的和尚像极的虚像,意识到这是过去慈航的谢薇用力一咬嘴唇,把眼中的雾气给憋了回去。
    是的,她识海中的风景来自于和尚。至少是曾经的和尚。毕竟在她离开和尚的那二十年间,和尚识海中的这片风景有无变化如今她已无从得知。
    谢薇也不是故意要“偷”和尚的识海风景的——自打和尚死去,这片风景就出现在了谢薇的识海里。任谢薇消除它几次它都会自行再现,谢薇便不再执拗地做无用功。
    要说这片风景与和尚的识海之境有哪里不同的话,那大概就是在和尚的识海之中,镜湖中心所生的是菩提树。而在谢薇的识海之境中,镜湖中心所生的是娑罗双树。
    娑罗双树中的一颗还已经完全枯死。
    “……大尊者这是何意?”
    谢薇瞪着通红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地凌厉起来。
    “您是想劝我放下?还是您要说我是错的……”
    贪嗔痴,求不得,爱憎恨,伤离别。谢薇也知道自己这特么是拿了个大满贯。须菩提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修为,愿意劝她放下那是给足了她面子。换作是“法海你不懂爱”里的法海,她多半直接就被物理超度了。
    “错?”
    须菩提长灌一口热茶,这才笑道:“施主,何为对?何为错?”
    “杀生是错,那若是为了护人救命而杀生呢?报恩是对,那若是为了报恩而杀人、杀许多人呢?”
    “因果自有循环,爱恨亦为天道伦常。施主,佛不说对错,佛只让人自分善恶。”
    老和尚笑眯眯地:“施主心中早已明辨善恶,老衲又为何要劝施主?”
    谢薇呆了一呆,须菩提和她想象的实在是太不一样了。要知道她可是做好了被长篇累牍地说教的准备的。
    “可你们佛门,不是应该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什么的……就前尘往事不再提,忘却爱恨情仇贪嗔痴那一套……”
    “活活活,若是放下屠刀便能成佛,那倒在屠刀之下的生灵又算什么?生者固然可贵,却也不能视死者为草芥。否则一心向佛之人不成神佛,杀戮者停手即可荣登大道,岂不是鼓励人人都去杀戮,再以停手成佛?”
    “报应不爽是为天道,慈悲为怀是为佛道,不制裁恶却要求人善,是为非道。老衲遵从天道,行于佛道,断不会行非道事。”
    白胡子白眉毛因为笑而微微抖动,须菩提道:“我佛慈悲,欲渡人渡世不过是为解世间苦痛,世人忧愁。”
    “少一分便是作假,多一分便会成执。执会化为贪嗔痴。爱生恨,爱生痛,爱生执,爱生忧,爱生怖……沙门会劝说世人放下情爱,斩断烦恼,入我空门皆是因此。”
    “然在老衲看来,爱亦生怜,爱亦生惜,爱才能生宽和,爱才能容万千,”
    “爱就是世间一切美好。”
    爱这个世界的人才会珍惜这个世界,爱着生灵的人才有感性与共情。
    去爱是生灵的本能。是生灵一切善性的源头。
    “释尊若不爱世人,为何除魔助人?”
    “地藏若不爱世人,为何发下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爱就是神的人性,爱就是人的神性。
    从神的身上剥离人性,神便不再是善神。
    从人的身上剥离神性,人就会堕为邪恶。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成了贬义词?
    成了诉诸于口就会尴尬、狼狈、卑微的东西。成了别有用心的人才会拿来利用的借口。成了一种虚无缥缈的幻想。
    镜湖之上,谢薇见宇宙星辰,沧海桑田。
    她在片刻之间窥见了几千年、几万年、几十万年、几百万年、几千万年、几亿万年的轮回变幻。
    须菩提的声音始终都在,引导着她的神魂走过空间时间,不至于迷失其中。
    “!”
    当谢薇终于回过神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在一瞬间被须菩提控制住了神识,还不知不觉就被须菩提读取了她的所有记忆与想法。
    “活活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施主这样深爱老衲的徒弟啊……他可真是既幸福又幸运。”
    前一秒还因为隐私被侵犯气到不行的谢薇下一秒涨红了脸。
    她蹙着眉头,又想反驳须菩提,又不知从哪里开始反驳须菩提,当然就她这疑心病比他人多个三、四倍的性子,哪怕清楚须菩提想弄死她根本不用看她在想什么,也依然对须菩提保持着警戒心,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惹得须菩提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弄死了她。
    结果到了最后,谢薇只能结结巴巴挤出几句乱七八糟的话来:“您这、您真——您真不可理喻……!哪有和尚会说这种话的……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慈航尊者被我这种人喜欢上哪里有什么幸运幸福可言……!”
    “再说我喜欢的又不是慈航尊者!!”
    谢薇有一瞬的心虚。
    但想到慈航是慈航,和尚是和尚,她又硬气了起来:“晚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