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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节

      刚刚走近的几个守备军看到那男人拔腿就跑,顿时分出两个往前追去。
    “站住!给我站住!”
    剩下的两个把靳炀和印忆柳堵在了巷子里,满脸警惕用武器对着他们,大喝道;“你们刚刚在干什么,把脸上的东西扒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只是上个街,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在这犹豫的片刻,其中一个守备军又满脸威胁和严肃,手中的武器往前逼迫几分,“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搞快点!”
    印忆柳有些无奈,只能和身边的靳炀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自己的脸。
    看到两人面孔的那一刻,两个守备军顿时变了脸色,其中一个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声音有些结巴,“堕……不对,靳炀先生,怎么是你们。”
    对于这两位的面孔,他们这些守备军虽然没有见过真人,但是照片却是见过好几次的,事迹更是耳熟能详。
    等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武器还抵着这两位的时候,顿时把手垂下,心中有些害怕。
    印忆柳面色不变,笑着道;“你们别紧张,我们就是出来买点东西,刚刚那个男人犯了什么事情么,怎么要抓他?”
    两个守备军的心渐渐放下,其中一个瞄了一眼笑眯眯的女人,大着胆子道:“那个男的是漏网之鱼,如果猜的不错,那是我们找了好几天的一个异种人,要送去收容中心的时候被他给跑了,一直混迹在基地中找不到踪迹。我们还担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异会危害城中的百姓呢,结果今天就撞上您二位了,这不是自己撞上绝路么。”
    这青年人知道眼前这位堕落者杀手最讨厌的就是堕落者和暗化者,此时不经意地拍着两人的马屁。
    但印忆柳的注意力显然并没有放在他的马屁上,而是皱着眉问了一句:“他还没变异,为什么要抓他?”
    “这……”两个守备军面面相觑,“其实我们也不想的,但是现在大家都害怕异种人,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变异,闹得人心惶惶,也没有人愿意在他们附近居住,不仅仅是咱们基地,外面基地对异种人的排斥更激烈。”
    另一个道:“没错,咱们领主还是专门建了一个异种人收容所,让他们在里面呆着,外面好几个基地都发生了‘肃清活动’,很多还没变异同化的异种人都被杀死了,那才是惨呢。”
    印忆柳看着明暗交界处的地面上散落的种子,又想到了那个放弃一切尊严轻轻抓住靳炀裤脚的异种人的眼睛,那双眼睛中带着些哀求,还有一些别的什么,让人心梗。
    她知道基地中的普通人害怕异种人是人之常情,可是对于那些异种人来说,这无异于被人类同胞抛弃,他们在收容所中每天都要活在这种煎熬之中。
    既要害怕自己变成被同化的怪物,又要承受来自身边同伴或警惕或厌弃的目光。
    当时的仓央绛曲是不是就是在这种肃清活动中彻底逃离了z市,那他又会去哪里。
    傍晚时分,靳如梦带着烈焰之翼的队长来到他们的小屋,很不好意思的和靳炀、印忆柳介绍自己身边的男人。
    烈焰之翼的队长名叫曹文斌,虽然听名字文质彬彬,但实际上是个身材健硕块头很大的战士。他理着寸头个子很高,几乎要比靳如梦高出一个头,穿着一身玄黑色的兽甲腰上佩戴着一对双刀,在正前的胸膛上印着一个展翅的凤凰祥纹,看着很精神。
    就是这样一个平日里看着很凶悍的壮士,此时面色拮据束手束脚地坐在院子里,印忆柳给他倒了茶水,他连连点了两次头又用双手接过,搞得像是陷入兽窟之中。
    印忆柳身上围着围裙,院子里架着的柴火正在烈烈的烧,上面烤的就是明叔早上带来新鲜雁,此时涂上了一层一层的油脂和花蜜,烤的表皮焦黄酥嫩一直流油,烤肉的香气在院中弥漫。
    她看得出曹文斌很紧张,但想想也是,敢对‘堕落者杀手’的妹妹展开猛烈的追求,就要在她大哥那里过关。
    从进了门看到靳炀的第一眼,曹文斌的身子就僵了,身板挺得比城中区站岗的进化人兵士还板正,甚至差点同手同脚。
    此时印忆柳在做完饭,而靳如梦则在院子后面和靳炀进行二人谈话,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看起来气氛有些严肃。
    曹文斌的视线一直时不时地朝着后院的方向扫两眼,他既担心靳炀不同意自己和靳如梦的事情,内心深处对靳炀又带着些忌惮。
    此时靳如梦稍稍低着头,双手垂在身前,用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自己的衣角,就在这时,靳炀忽然开口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寂静。
    “你确定就是他了?”
    女孩儿低着头闷闷应了一声,她想了想道;“他对我挺好的,之前不知道我的身份的时候,就挺专一的,队伍里和别的小队有喜欢他的,他都不搭理……”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靳如梦内心深处是不敢面对靳炀的,小时候的事情除了兄长自己深深地记在心中,她自己也一点没忘。
    每每梦回那时,她都想在梦魇中狠狠地推一把在暗中躲藏的自己,可是她只能在钳制中不断的梦醒,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虽然后来他们之间的情感看似已经恢复,但靳如梦心里清楚,那条沟壑是怎么也填不平的,就像伤口可以结疤,却不代表它不存在过。
    靳炀微微蹙眉,但到底没说什么,他道:“既然你自己想清楚了,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他见身前的少女垂着脑袋不说话,轻声叹气,又有些不自然地道:“如果他欺负你了,你可以来找我。”
    对于靳炀来说,从靳如梦十四岁那年含着眼泪在自己面前痛哭,一边掐着自己一边道歉,想让自己原谅的时候,他心中对这个妹妹的情感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从血缘的关系上,他们身上都可悲的流着靳家的血,终其一生都无法逃离这个家族的诅咒,就像是有一根线条在牵引着他们。
    可是从内心的深处,靳炀是恨靳如梦的,他恨那个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的少女,恨她那些令自己痛苦不堪的恶作剧,也恨她的母亲。
    可是当靳如梦狼狈的抹眼泪,拽着他的袖子嚎啕大哭说着对不起的时候,他的恨意就变得不纯粹了。
    再之后靳如梦一点点的弥补,小心翼翼的想要修复他们的关系,靳炀都看在眼里。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其实并不是。
    兔兔说的很对,自己是在乎的。
    因为他太孤独,所以每一份好意对他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无论是他想要还是被动的接受。
    虽然他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语,但靳家的人不是别人能欺负的了的。
    他这句话一落,靳如梦的身子狠狠一颤,就像是被一击重锤敲在了心上,她心中的酸涩再也忍受不住了,随着涨红的眼眶中滑落的泪水一同落下。
    靳炀听到靳如梦用哽咽的声音问道:“哥,你原谅我了么?”
    靳炀微微垂眸,虽然他不想说谎,但是他还是说了。
    “嗯,我原谅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文略短,晚上会写一个番外特典。
    ☆、特典1
    “哥哥, 这个玩具你想要嘛?”
    穿着蓬蓬公主裙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只毛绒的小玩偶,蹲在角落中默默刨土的男孩儿身边,炫耀似得晃了晃。这样的玩具她有一屋子, 可是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兄长却什么也没有。
    此时的靳炀十岁, 他身子很瘦小,蹲下来时突出的手肘骨头像干枯的草棍,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也有些发黄,神色有些冷,看了眼靳如梦手中的玩偶,又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小姑娘。
    他此时已经有了些长大后的漠然, 但还有些别扭。
    他已经不会再在这种低劣的骗局中上当,每次都是自己满怀欣喜, 可最后呢?
    被推倒、被讥笑、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被随手送给别人……
    男孩儿猛地起身,把身前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她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手里的玩具也掉在了脚边的地上。
    靳如梦抹了把小脸, 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她手里的玩偶沾了污渍,虽然这只是她一屋子玩具中的一个, 但是她还是哭的很伤心。
    看着自己的胞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靳炀故作冷漠的小脸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用消瘦的手臂想要把小姑娘拉起来,可是还没等他拉起,闻声跑出来的保姆便急匆匆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小姐怎么摔倒了?大少爷, 你心思怎么这么恶毒,竟然推到自己的妹妹!”
    靳炀本就不健康的小脸顿时白了白,他干裂的唇张了张, 看了眼脸蛋哭的通红的靳如梦,想说不是的,他不是故意的,也没有推到靳如梦。
    可是没人听他的解释,保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一把抱起了还在哭泣的靳如梦,往温暖明亮的屋子里走去。
    小少年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看着地上沾了泥巴的玩偶,那玩偶还被保姆走的时候踢了一脚,现在毛茸茸上都脏兮兮的。
    他沉默半晌,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玩偶,用手拍了拍玩偶身上的灰尘。
    靳炀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室——那个逼仄昏暗的小房子,把脏兮兮的玩偶放在了床头,躺在床上默默闭眼睡去。
    睡得半醒半梦间,他听到有人一把推开了地下室的大门,破破烂烂的门框哪里经得起一个醉鬼的大力一推,只听一声巨响,床上蜷缩着的小男孩儿身子猛地一抖,睫毛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他看清了来人,脸色顿时变得更加惨白,“爸爸……”
    靳家主身上沾了些酒气,此时醉醺醺地皱着眉,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心里的火气顿时夹杂着隐隐的愤懑爆发出来。
    靳父一把抓住了靳炀的头发,把男孩儿细弱的脖颈猛地扯起,往地下室的门外拖去。
    靳炀呼了一声痛,紧接着又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流露出更多的惊恐和悲伤。
    外头的天此时还没有完全黑,他被抓着头发,整个头皮就像是要被扯掉一般,眼泪倔强地在眼眶中打转。
    一出门,他看到不远处继母就站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下,穿着干净的蓬蓬裙的靳如梦此时被她的母亲抱在怀里,眼眶还有些红,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兄长被暴虐的父亲毒打。
    靳炀听到继母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在指责他的罪行。
    “亲爱的你瞧瞧,这么小的年纪就敢推到自己的妹妹,要是长大了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不得了事情……”
    本就对这个儿子怀着对其母亲的恨意的男人顿时又有了施暴的借口,拳头一下一下落在靳炀脆弱的身体上,沉闷的打击声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果然跟你那个神经病的妈一样!我养着你吃喝,你还敢欺负妹妹……”
    靳炀的眼前发黑,甚至连眼泪水都憋不出来,他闷哼一声,又死死地咬住,心里一声一声地道:
    我没有推她,我没有推她……
    他勉强抬起头,模模糊糊看到了靳如梦躲在母亲的怀里,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的方向,显然也是被吓着了。
    小姑娘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话兄长会被打的这么凶,她想开口说什么,可是看着眼睛通红的父亲,她犹豫了,缩着脑袋躲在了母亲的怀里,默默地流眼泪。
    黑暗中,靳炀默默闭上了眼睛。
    当夜幕来袭,草草处理了伤口的少年拖着疼的快要散架的身体缩回了自己的小屋子,他盖着自己的小被子,可是依然觉得很冷。
    在黑夜中,他看到了床头那只脏兮兮的玩偶。
    少年漠着脸,缓缓拖动身体,一把抓住了床头的玩偶扔到了漆黑的窗外。
    ……
    靳家父母在靳炀十六岁时因为一场重大事故双双去世,诺大的家产被外界的商界巨头虎视眈眈,他小小年龄就要担起这些重担。
    要是普通的少年也许就垮了,可是靳炀没有,他咬着牙默默地去抗。
    而这个时候的靳如梦一夜间从靳家的娇小姐变成了一个即将破产风雨飘摇的落草凤凰,她所在的私立学校都是家境好的男生女生,平日里很是嚣张。
    她还是靳家小姐的时候,所有人都恭维她,可是现如今这些人又变成了欺负她的主谋。
    这天放学,靳如梦被一群曾经的“伙伴”堵在厕所里出不去,有人把可乐浇在她的脸上,有人拉扯她的衣服嬉笑着拍照,她挣扎尖叫,可是却没人来救她。
    正当靳如梦恨不得立刻去死的时候,有人一脚踹开了厕所的大门,她泪眼婆娑着朝着外面看去,看到自己那个冷的像块冰的兄长此时面色阴沉的看着里面的闹剧,也不知道怎么找来的。
    靳炀带着她走出来的时候,身上挂了彩,她的校服扣子崩开,身上披着一件老成的西装。
    走着走着,靳炀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没了,他不耐烦地回眸,看到身后的靳如梦大颗大颗的掉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她是在为那时候没敢说出真相而道歉,也是在为自己过去的种种过错而道歉。
    靳炀蹙着的眉更深了,他没说话,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人生中已然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