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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村民们不想与张彪理论。
游家军怂,张彪也不是个好东西。
就在张彪侃侃而谈,村民们静默如鸡的时候,土坎上的张彪突然收了声。他瞪大那双三角眼四下里扫射了一番后,开口问他身后的喽啰:
“老谢头哪里去了?”
老谢头是村东头最穷的人家,没技没艺,还没田。自打老谢头的妻子、儿子和孙子依次死去,老谢头就一直一个人住在村东头那间破茅屋里。
或许因为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国破家亡,再加上他年纪大了,老谢头很快就丧失了行动能力。又没有亲戚朋友能照顾他,目前老谢头正处于在家等死的状态。
“咳咳……”话音刚落,站在游彪身后的一名后生面露难色地开了口:
“回张大人的话,老谢头快饿死了,怕是捱不过今天,所以咱哥儿几个就自作主张,决定让他就死在家里,抬出来要是死在外头,没得冲了九王爷的晦气……”
那名后生学着时下官差的模样,给张彪行大礼,还口口声声唤张彪“大人”。
张彪闻言,低着头想了想,觉得喽啰说得有道理,便把大手一挥,豪爽地说一句:
“得!就让他死屋里头!”
……
游莲两天没吃饭,已经很累了。
当她趴在房梁顶看见三尺房间里,就一个耄耋老人瘫坐在一堆干草中时,她放心了许多。
赵胥被俘,赵焱没有能力坐稳皇位,只能选择抛弃他的子民,在他们逃亡的这半年时间里,女真人已经实质上控制了整片中华大地。
游莲刚逃到这绿水村时,最开始是选定了一家生活条件好一些的人家户躲。这家人的院子有三进,还有一个宽敞的马棚容她藏身,只要得到主人家支持,游莲可以在那马棚角落的谷草堆里躲上几天几夜,这样完颜宗懿就抓不到她了。
念及大家都是汉人,同宗同源,游莲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摸到女主人的房间,恳求这座宅子的女主人帮她一帮。
可游莲万万没想到,当她用一口地道的京城话向那名妇人恳求帮助时,妇人脸上浮现的竟是避之不及的表情。
“你快走吧!今晚算你走运,遇上了我。我那当家的正好去县里办差了,不在家,若是被他发现你是山匪,保管叫你立马人头落地!”
游莲没有办法,只得离开那块风水宝地,继续寻找下一个藏身之处。她来到人烟最稀少的村东头,看见了这座破烂不堪的草房……
这么老的老人家,反抗能力几乎为零,她就不信自己这次还会失败。游莲定了定心,自那噗嗤嗤直落木渣的椽辕上翻下身,来到老人干草铺就的“床头”。
“小莲见过老伯……”游莲一袭黑衣,恭恭敬敬地朝“床头”的老者跪下。
“床头”没有回应,只传来一阵咕噜咕噜,人喉管里痰水涌动的声音。
游莲抬起头,朝黑咕隆咚的草床头方向看去——
她这才看清楚,老人很瘦,像一具被封印在坟墓里很久的骷髅,枯瘦如柴。吸一口气,喉咙里便发出开水滚锅般的痰鸣,吐一口气,又是鼻涕口水横流。
“淮……淮儿……是你吗?”黑暗中,老人的眼睛里发出闪烁的光。
能说话,反应尚可。
游莲更加放心了。
为避免出现上一户女主人想也不想就拒绝的那种情景,这一次游莲的举动更加大胆了些。她自腰间拔下一块铸金腰牌,果断递到老人的面前,还体贴地点亮一支火折子,让老人能看得清楚。
“小莲斗胆,求老伯收留。”游莲没有回答老汉的问题,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火折子下,金腰牌上斗大的“游”字熠熠生辉。
老人瞪大了浑浊的眼,盯着那金腰牌细细地看,有浊泪从眼角慢慢渗出……
“游,游,游家军……游家军终于来了。”老人说话跟喊魂似的,断断续续,又抑扬顿挫。
“是的,游家军来了,陛下他随后就到。”游莲收了腰牌,干净利落地敷衍老汉。
她彻底放心了,看老汉这表现,应该是一个坚定的赵氏拥护者。
“游将军!”猝不及防地,老汉伸出他枯树枝般的手,狠狠地攥住了游莲的胳膊。
游莲一愣,抬头对上老汉已至近前的脸。
“死的人……跟收麦子一样……一片一片的倒……有的人……脑袋滚进田里……眼皮还在眨……淮儿他爹……扛起扁担进城了……蛮夷太多,打不完……死在了仙霞关……淮儿,淮儿……他一直盼着要参加游家军……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老天有眼,让我终于等到了游家军……我要求见游将军,我要替他们请命……”
大概是因为身体不好了,老汉每说一句话就狠狠扯一下游莲的胳膊,似乎这样,可以帮他把字吐出来。
挑了一个老汉使劲的空当,游莲插进去了一句话:
“老伯,我知道了,麻烦老伯先帮我找个地方藏身,其他的,咱过会儿再说,好吗?”
老汉悲怆的心,游莲感同身受,但是她更心急。女真人马上就来了,她必须要找个地方藏身。
游莲想从老汉的手底下抽回胳膊,低头看见那双干得可怕的手,忍不住周身一个哆嗦,想用力,却被老汉抓的更紧。
“别,别……别走啊!听我说……他们一直,在等你们……等游家军,和陛下……我替他们……恳求游家军,赶走蛮夷……让他们的灵魂安息。”